第四章 观碑入道
此方世界，名元空，地域广袤无边，天地间灵气充斥，仙道昌盛，无数宗门圣地林立。 千万年来，元空界内时代更迭，人族，妖族，正道，邪道，道宗，佛门，分裂，融合，攻伐，合作，统治，反抗，轮番不休。 近千年来，元空界诸般争斗趋于平和，各大势力收拢爪牙，颇有休养生息之意。 然，三百年前，域外天魔入侵，元空界集全界之力御之。无数修行者前赴后继投入战场，青山染血，深海浮尸，元空界各大势力众志成城，最终得以惨胜收场，御魔于外，史称御魔之战。 御魔之战后，元空界修行者青黄不接，各大势力高层精英战死者极多，本就是大战之后，人心不稳，加之后辈天骄尚无独当一面之力，不少势力面临分崩离析之危，又兼天魔余孽未清，兴风作浪，致使整个元空界大乱。 得天之幸，值此危急关头，有神秘存在，以强横伟力挑选世间天骄入一秘境修行，一日之修可抵十年之功，且可得无上秘法，踏破天堑，直指合道境。 元空界之危，解之。 自此之后，每隔百年，那神秘存在皆会在整个元空界内挑选数百人入秘境修行。 秘境里面有什么？青山之上有一块巨碑，云松之下有一位老者。这是所有进入过秘境里面的人的共同答案，至于更多的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秘境百年一开，进入秘境的人将成为下一个百年内的绝对主角。无数人为此疯狂追寻其下落，可数百年来，这条路始终是一场徒劳。 元空界知晓这件机缘的人称其为‘观碑’，并不是他们自己要这么叫的，只是每次进入秘境前，有资格进入的人会在同一时间收到一张写着观碑二字的请帖，且进入秘境最瞩目的就是那块巨碑，称此机缘为‘观碑’也算名副其实。 无需机关算尽与人厮杀争斗，更无需闯天罗地网就可得无上机缘，真是天底下最大的便宜了。 现在，第四次秘境，即将开启！ 时间愈近，元空界就愈发安静。 …… 苍浪山顶，云松下。 一张，两张……十张……二十张……五十张……九十张…… 莫丰年一张张地写，同时在心里记着数字，一旦师尊问起，也好回答。 凌渊盘坐对面，拿着杯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 “写多少了？”凌渊回过神，等着莫丰年将手里正在写的请帖写完，这才出声问道。 “正好百张。”莫丰年趁着机会活动了下手腕，传来的酸痛感让他不自觉地微皱眉头，很快就抚平了。 “将第一张与最后一张拿给我。” 莫丰年抽出两张请帖，递给师尊，心中难免忐忑。 凌渊看了看两张请帖上的字，又看了看对面的小徒弟表现在脸上的紧张，心下一哂。 “看来为师收了个颇有天赋的小徒弟。” 莫丰年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师尊在夸奖自己，腼腆地笑了笑。 凌渊放下请帖，抬手在二人之间拂过，一阵灵力波动后，一柄长剑缓缓出现，其剑身极薄，剑刃处泛着寒光，剑柄上刻着古朴的纹路，剑格则是一只凶兽头颅，好似撕咬着剑身。 这剑通体黑色，但莫丰年近距离地观察到，此剑剑身不时地发出细丝样的红光，使周围的空气有些扭曲模糊。 “此剑，名惊神，跟了为师八百年有余。可惜，自那场御魔之战后，再未用作搏杀。” 八百年？莫丰年明显被震惊到了，连带着对剑的关注都少了几分。 “有些寂寞了吧。”凌渊伸出剑指在惊神剑上拂过，感受着微微颤抖的剑身，也不知这话说的是惊神剑还是他自己。 “丰年，在此等候。”手握长剑的凌渊站起身，气质大变，排山倒海之势喷薄而出。不等小徒弟回应，凌渊走出云松的覆盖范围，身形冲天而起，眨眼间就消失在莫丰年的视野之内。 莫丰年小口微张，反应过来后连忙站起身向外小跑几步，向着师尊消失的方向看去。然而，下一刻，莫丰年的小嘴再次张开。 在莫丰年的视角里，碧空如洗的蓝天，一道闪电般的黑芒突然出现，并逐渐增宽变长，就像是有人在一块淡蓝色的画布上涂上nongnong的一笔墨迹，那墨迹逐渐向周围晕染开来。 陡然风起，吹得莫丰年下意识地举起袖子遮住面部，双眼微眯。不过身上的袍服的确是不凡，微微亮起红光，那风吹到他身前半尺之地就变得极为温和。等他再睁眼，这周围就好似换了一个天地般，满目皆是灰暗之色。 再次朝天空看去，墨色已经完全覆盖了莫丰年能看到的天空，墨色之中一片土黄色吸引了莫丰年的注意。他眼看着那片土黄色逐渐由一块磨盘大小迅速变成了一间屋宇一般，那东西在下坠！ 巨大的压迫感袭来，莫丰年强忍着惧意没有移动。师尊既然说了在这里等，那留在这里就是安全的。 随着那东西越来越近，莫丰年已经能看到大概，那是一座巨大的石碑，刚刚看到的土黄色是它的底座颜色。 “砰~” 终于，沉闷的落地声响起，烟尘四散，天色也开始逐渐转明。 这巨碑离莫丰年有百米之遥，莫丰年仰着头怎么也看不到它的顶端。 “别仰头了，换个角度看吧。”凌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小徒弟之后，看见小徒弟努力仰头，温声言道。 “啊，师尊。师尊的意思是……”莫丰年神色惊喜，他已经猜到师尊要带他干什么。 凌渊一挥手，长剑惊神自天边掠过，眨眼间便在莫丰年膝前停下，莫丰年看向师尊，见凌渊颔首，这才小心翼翼地踩上惊神剑。 惊神剑不等凌渊指令，就带着莫丰年先是缓缓升空至巨碑中间处，再开始环绕着巨碑螺旋上升。 古朴雄浑之气扑面而来，但让莫丰年感觉奇怪的是，这巨碑上既无刻字，也无雕画，有的只是些简单的纹理，非常粗糙，就像是老树枯皮。莫丰年都有些怀疑这碑是哪个无聊的仙人醉后持剑直接将一座小山给劈成了这幅模样。 惊神剑带着莫丰年绕了一圈，又离远些转了一圈，不得不说，在远处看，石碑虽看着变小，可与其下的苍浪山一比较，更能体会这巨碑之大。 一人一剑回返山顶，莫丰年的心跳仍难以平复，第一次亲身体验御剑凌空这样的仙术太过激动，他的小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感觉如何？” “很……刺激。” “呵呵，自今日后，你就能自己做到了。” “谢过师尊。” “时间不早，主宴既已备好，就不让客人干等着了。” 凌渊说着就将石案上的所有请帖拿在手中，向着石碑抛去，一张张请帖激射而出，在石碑周围分列排布。 莫丰年敏锐地发现，石碑周围的请帖远远不止百张。 排布完毕，请帖上，墨色的字迹开始流露出耀目金光，金光越来越盛，将整个石碑照耀出辉煌之感。 …… 玉京仙门。 长生殿里，殿上十三张座位只坐了十道人影。殿下，同样立着十人，皆是神色肃穆。 某一刻，九道金光闪烁。九道身影向上首师长行礼后，转身向着金光而去。金光消散，九人身影也随之不见。 唯余一人留在原地，数道神识或轻或重地向他扫去，等一道满含怒意的神识向他压来的时候，这人脸色立刻一变，匆匆向上首众人一拱手，便落荒而逃般向着殿外奔去。 …… 黄泉宫。 天色晦暗，殿宇林立。 长廊之上，一妖媚女子扭着腰身款款而行。离前方的宴厅越近，调笑嬉闹声便越大，偏偏周围的气息愈加阴寒。 女子毫不在意，到了厅门前便是素手一挥，随着厅门大开，刚刚还喧嚣鼎沸的宴厅立刻一静，一盏华灯吊在顶上，散着幽幽华光。 这厅里只有一个人，是个青年，一身白衣，模样俊美，却眼神血红，周身泛着邪气。 女子到座位上盘坐，未曾与青年交流。 接下来的一刻内，又接连来了五人，都是安安静静，连眼神都没碰过。 金光闪耀之后，只余华光幽幽。 …… 剑阁。 青衣剑客独坐山巅，三尺长剑放于双膝之上。三千青丝散于脑后，随风微动，秀丽的容颜上一双丹凤眼里映出剑影。 金光闪烁，剑客持剑而起。 …… 黯龙海域。 海面之上，阳光明媚，风平浪静。 某一刻，金光闪烁，一颗狰狞龙首破海而出，向着金光撕咬而去。 …… 千佛山。 大雄宝殿内，八百僧人诵读经文，殿外广场，上万佛徒静心聆听。 金光闪烁，比那宝相庄严的佛像还耀目。 梵音骤停，三个白袍僧人自众人之中走出。 …… 凝华宫。 桃花树下，两个女子一站一坐。 一人面有倾城之姿，亭亭玉立，婉转的眸子盯着一片落花飘飘转转。一人如将军般两腿岔开，将剑直立在地，肘置于膝上，双手扶住剑柄，脑袋低下压在手背之上。 金光闪烁。 站立的女子微微一笑，其旁边的桃花颜色尽失。坐着的女子抬起头，虽容颜俏丽，眼中却有凶戾之色。 …… 镇魔城。 金光闪烁。 五名黑甲军士向着前方的伟岸身影行礼。 “去吧。” “遵命。” …… 九幽殿。 极致的黑暗中，突然地出现一道金光，又迅速地消失，重归黑暗。 …… 万灵嶂森。 正是春暖花开时，宁静之下，是生命蓬勃。 七道金光突然出现在茫茫山林中打破了宁静。 虎啸，猿啼，蛇嘶，鸟鸣，熊吼，象哞，蛛嗡，此起彼伏。 …… 无名殿宇。 四周墙壁上的符文散发着微微荧光，天花板上数以亿计的星点随着时间流逝缓慢地移动着。 一个人正趴在地上，纹丝不动，生死不知。 金光闪烁，那人猛地坐起身撩开挡在眼前头发，双眼盯着金光流下泪来，连滚带爬地扑向金光。 …… 沼泽之地，一黑衣少年浑身浴血而逃，小山般大的鳄龟在后追杀，双方的距离不断拉近。 终于，少年力竭而昏，朝着地上坠落。那鳄龟冲势不减，张开巨口，眼看着就要将少年吞吃，一点金光出现在少年下方。 鳄龟一口咬下之后，缓缓停了下来。硕大的瞳孔里浮现一丝疑惑。 …… 元空界，沸腾。 …… 苍浪山。 洛神缓缓睁眼，入目的巨碑立刻吸引了她的心神，细细看去，无一所得。洛神未曾修行过瞳术，只凭本身目力，实在难以勘破。至于其它的手段，在这里怕是没人敢堂而皇之地使用，即便是在暗中，也与堂而皇之差不了多少。此地之主能轻而易举地将人从各大宗门内转移至此地，这样的修为洛神从未听说过有第二人。 环视四周，倒是发现不少见过的人和妖，一部分虽没见过但听过传闻倒也能够认出，略一估计，这些人只占了十之四五，这让洛神微微皱眉：她虽不自傲，但也因天赋扬名，她能认出的人都是拥有站在这个时代顶尖的资格，在此所占竟不足半数。元空界当真是广阔，卧虎藏龙！ 青山之上一巨碑，云松之下一老者。 巨碑见到了，那老者…… 洛神视线转低，随机眼神微怔，云杉之下，多了个……小孩儿？ 看二人的袍服，这位至尊，收徒了！ 这可比巨碑的奥秘有趣多了。 元空界的顶尖宗门，对这秘境里的人和物所知晓的远比外界多。这位至尊的一言一行都值得整个元空界严阵以待。 “洛仙子，洛仙子……”丝丝声音入耳，洛神惊愕，真的有人大胆到在此时此地暗中传音！ 洛神虽疑惑，但还是循声望去，不由得微微皱眉，入目之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气息萎靡，在这数百人中也是独一份， “洛仙子，在下鎏金城少城主萧鼎晖，三年前闯入上古遗迹鬼……” 一道淡淡的威压覆盖而来，传音戛然而止，洛神面色一凛，朝着那人微微颔首后就不再关注了。 另一边，萧鼎晖被那威压覆盖，灵力停滞，身形僵硬。想到这三年来‘暗无天日’的经历，求救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错过，一时间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 “哇……” 莫丰年看着一张张请帖在金光闪烁之后变成一道道身影，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声，既为师尊移形换影的仙术，也为这‘千奇百怪’的‘客人’们。 披金带甲的英武将军，风情万种的艳丽美人，清冷孤傲的遗世仙子，锋芒毕露的青衣剑客，正气凛然的温厚君子，宝相庄严的慈悲僧人，黑龙，赤虎，花蛇，蛮熊，金雕，紫蛛，白象…… 莫丰年看到那条黑龙着急忙慌地盘在一起化作人形，一个浑身染血的人昏迷不醒，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乞丐，向着周围人张牙舞爪，还有好些人把自己从头到脚捂地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 “元空界的精彩由他们可见一斑。”凌渊对着莫丰年言道。 莫丰年疑惑地看了看师尊，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凌渊也不解释，接着说道：“一会儿看到任何东西，不要怕，为师就在你身边守着。” “是，师尊。”这是正事，莫丰年认真起来。 未见凌渊动作，不知跑去哪里的长剑惊神晃晃悠悠地自天边出现，朝着巨碑顶端飞去，在碑顶三尺之上停下，剑锋朝下。 数百道目光集中在惊神剑上，莫丰年也不例外。 “开。” 一声轻音，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惊神剑向下直刺，毫无阻隔般剑身入碑。下一刻，巨碑上出现一道道裂纹，一丝丝金光自裂缝中透出。裂缝越来越大，金光也越来越盛，数息之后，巨碑碎裂，金光满目。 莫丰年被金光刺得双眼生疼，刚合上眼睑，就感觉手里被塞了东西，下意识地想要抓住，意识却渐渐模糊，直至彻底消散。 …… 等莫丰年睁开眼，他正躺在地上，入目是一片浓绿。 莫丰年从地上爬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棵古树的树荫下，后退百步余，他才真正看到这棵古树的全貌。 躯干粗壮，三人合围也未必抱地住，枝繁叶茂，密集交错似华盖一般，通体苍翠。熟悉的金光好像经脉般从树根出现蔓延至躯干最后到达枝叶，那巨碑与这古树必有关联！ 回想起意识消散前被塞进手里的东西，熟悉的触感让莫丰年断定是师尊递给了自己一张观碑帖，而观碑帖就是进入这里的钥匙。 那其他人呢？难道还有别的地方？每个人是不一样的？下一步该做什么？ 莫丰年摇摇脑袋，压下心头疑惑，准备绕着这古树转一圈看看，毕竟这周围除了这古树外，视野之内空无一物。只是未等他行动，古树先一步动了。 一根枝桠似活物般自树冠内探出，缓缓地向着莫丰年蔓延而去，直至到了额前才停下，微微摇动。莫丰年心有所悟，脚步向前稍挪，使额头与枝桠相碰，一点点金色光华经枝桠在额头汇聚。 “阴、阳、应、象、诀……” 一个个文字出现在莫丰年的意识里，数字成句，数句成段，数段成文。 莫丰年沉浸其中，并未发现，古树的最顶端又探出一根较细的枝桠，自他头顶越过来到背后直直地刺入后心，又迅速抽出，回归古树。 点点光华在莫丰年额前聚集成团，某一刻，光华停止流转，枝桠离开额头，缩回古树。 莫丰年立刻盘坐闭目，额前光团如抽丝剥茧般开始变小。当光团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一个小小的阴阳鱼图在莫丰年的神海里成形，缓缓转动。 一缕灵气受到牵引，经鼻呼吸入体，来到神海，飘向阴阳鱼图，阴阳鱼图如同磨盘一般，将灵气绞入其中，一个轮转之后，原本飘摇的灵气化为一粒芝麻大小的浑圆灵元，散入神海。 莫丰年，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