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晚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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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街面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的时候,也有一串不合时宜的咳嗽声,突然夹杂在了里面。 原本北门后摆设石雕的位置,叶子启在昏睡中醒来,连着咳嗽,又吐了口血。终于缓过神抬起头的时候,身前正静静站着雪雕“白河”。 “咻——”雪雕朝着他探来雕首,几分关切,叶子启笑笑,摸着它的羽毛,爬到了它的背上。 “走。” 白河展翅飞起,本要飞回家中,但被叶子启指挥着多飞几步,落到了铁匠铺的门口。 他拖着虚弱身体,缓步进门,见到老铁匠还在背对门扉打造他的兵器。 “我活下来了。” 老铁匠身子一停,然后不回头地继续刻起了符纹。 “活下来就好,要就这么死了,你这几天的活就都算白干了。” 叶子启轻笑:“没办法呀,夫子说:居父母之仇,弗与共天下;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注一) “哼,不反兵而斗……行了,这里用不着你了。老头子接下来要封住这里,进行最重要的工序,你就等到子时,来拿你的东西吧!在此之前,不要来打扰老头子!” “是,那我就先谢过老爷子了。”叶子启答道,拱手一敬,就返身出了屋门。 老铁匠微微侧头,看着他蹒跚离去的背影,轻轻嗫嚅: “不过是片小叶子,还真是……像是个寒叶的孩子……是老头该谢谢你啊,小叶子,让老头在最后,还能给一个真正的战士锻造兵器。” 叶子启回到自己家中,立刻找出薛影送的丹药,不要钱似的灌下去,接着在床上打坐。 他的苍白脸色才有好转,房外“哐”的一声响,府门被踢开了,居然是顾峰扶着薛影急步走进来。 “你这儿还有没有药啊?”顾峰进门就喊。 “有!”叶子启即刻应道,抱起一堆瓶瓶罐罐走出去。一问方知,原来是顾峰和薛影经过军医简单处理伤处后,就考虑到军中伤员太多,不能继续占用军中医疗资源—— “这些伤药也太普通了,你兄弟那里倒都是宫中选出的上品良药,我们能不能——” “走!” ——加上“由衷地”、“真诚地”、“别多想,我们绝无私心”地担心叶子启的情形,所以就过来给他和自己一起治治伤。 三个人便坐在一张桌子上,一边互相查问伤情、分药诊治,一边互相致以战胜后喜悦温情的问候: “你也太莽撞了,怎么能往城堞外面冲呢?若是运气差一些,这箭头深上一寸,险就回不来了。不收敛这脾性,你早晚非丢了命不可!” “听到没有?让你在家里好好呆着,非往外面跑,这不又掉了半条命?累得我们又来看你!再有下回,非给你栓死不可。” “还好意思说我?她一个医师都怼到人家将军脸上了!说实话,你这一身武学底子,你到底学的哪一门子医,别是验尸的吧?” 三人说到动情处,桌子拍得邦邦响,仿佛连伤痛都感觉不到了。 不知何时,零星的雨点越来越多,让城里的人们,都从喜庆气氛中醒过神来,一抬头,深青色的云幕已经蔽锁天穹。 唐府的青砖白瓦间,丫鬟小梅赶忙加快脚步,端着一盘子rou糜,进到小姐房里,打开盘盖子,冒出腾腾热气,口中笑道:“小姐,老爷说庆贺马贼退了,让厨子里炒了溜圆子,分给大家伙食用,说是溜走的圆子,吃掉了,也就不回来了!也给少爷、小姐们驱驱寒。” 唐菀蝶正端着卷书在看,也不抬眼,说:“放那儿吧。” 小梅依言做了,心生好奇,问道:“小姐,你在看什么书?” “清风才女宁安之的诗。” “诶?”小梅不通文墨,只好问:“她是个什么人啊?” “一个了不起的女子。”唐菀蝶抚卷说:“以前,宋州的咸池国攻打曲阿国碧血城,碧血城主舒无炎迷信神怪玄说,整日闭门求神祷告。身为城主夫人的宁安之苦劝不得,便自己招募数百家丁,在府中日日训练。 后来碧血城破,宁安之领家中女眷出府杀敌。这位写出‘佳友作颂,沐如清风’的才女,终究沐浴在时代的腥风里,举剑相迎。” 小梅恍然:“我懂了。所以,老爷让全府一起焚香拜佛,小姐才不出面。小姐是最明事理的人呢!” 唐菀蝶闻言莞尔,对于这件事,其实,她倒只是累了。 连日给城里、家里加固结界,对她消耗极大,而结界师又不可能像武士一样,吃顿饱饭,力气便恢复个七七八八。不然,她就算不信这些,也该趁这场合,装模作样地摇摇签子、编编神意,既出回风头,也给家里安定人心才是。 对啊,现在这样安坐闺阁、意兴阑珊的样子—— 这不像她。 即使家里人都说,她是劳累过多,加上生了场热病,忘了些事,城里形势又这么严峻,她才沉淀下性子,也是好事。 可她知道,不是这么回事。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感觉萦绕不散,让她对什么都无法像以前那样上心,她自认是个活在当下的人,不会常常回头看,可是,为什么听到雨声时,心里会痛呢? 小梅笑着打岔道:“不过,现在就算要练兵,也不须小姐亲自来了。” 应和着她的话,窗外传来错落的喝叫声,两人都知道,这是唐昭、唐颜两位公子在院中训练那群护院们。就算下着雨,他俩也只是给自己加把伞,不肯让护院们休息,这是因为他们心里实在害怕。 可怜护院们湿透了衣服,还在练刀,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只怕敌人真进来,还不知道这些下人们想砍谁呢。”唐菀蝶和小梅相互调笑。 “都利索点!下点雨怎么啦?忘了以前贼人就是在雨里,杀进府里来啦?” 唐菀蝶心头一跳。 大哥又在喊自己不知道的事了,是在自己离家的时候?还是回家以后的事,自己却忘掉了? 这时,一名家仆来到房门外,隔着门说道:“老爷让小的来问小姐,吃食合不合胃口?若有想吃的,可吩咐厨子再去做。老爷还说,城外打这一仗,震动城池,家里的结界还稳不稳固,小姐方不方便——” “他们真把人当驴子使了?”小梅怒道,正要往门外发作,唐菀蝶已拉住她,摇摇头,扬声应道:“这便去。” 她心里知道,多言无益,还落人闲话,不如作作样子,最容易了事。 小梅只能去拿纸伞,陪着唐菀蝶出门。庭院里正水洼错落,雨打花枝。雨珠噼噼啪啪打在地上,纸伞撑开一院寒凉,满目白丝。 两人走到前院时,护院们还在练着刀。带头的唐昭瞥见她们,突一声喝:“你哪里去?” 凶烈的语气让唐菀蝶眉头一皱,这时墙外一声爆竹,不知是谁在庆贺胜仗,却又改变了谁的脸色。
小梅赶忙代小姐答道:“回大少爷的话,是老爷吩咐小姐,检看结界是否无损,有劳大少爷关心了。” 唐昭听了,哼一声,不再理她们。 可是唐菀蝶却转过身,正对唐昭。 “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 “你以为我会去哪里?” “哼……” “你都知道些什么? “哼……” 唐昭还作不理,谁人都没想到,唐菀蝶竟突然向伞外一步踏出,冒雨径向唐昭走去,雪白素手作爪,抓出一条长长水带,走近时水带作鞭一甩,就甩到唐昭身上,把他绑了起来! 人人脸色大变,她竟在家中作法! 小梅忙举伞追上来,刚要张口劝阻,猛地看见小姐此时眉目清冽,一反几日来的迷顿之态,嗓子竟一时堵住了。 “说!”唐菀蝶却只盯着唐昭寒声逼问。 自己为什么要煮雪烹茶独坐春深? 自己为什么任雨沾衣也困立花前? 折枝不知赠谁? 为什么会闻雨声伤心,为什么见布人落泪,为什么…… 再一无所知,她在家中就要呆不下去了。 水缚不断加紧,唐昭也终于张口,说的却是:“休想!我不会给你说的,要是他真对你好,我冲着那张血符也忍了,可他不配!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可你生病失忆肯定和他有关系,是他害的你,他不配!” “你说什么?”唐菀蝶又惊又怒,手指向内一剐,水鞭更加勒紧,把唐昭肥胖的身体勒得面红耳赤。 这时唐颜一把扑到唐菀蝶身上:“二姐,你怎么啦?快住手,这是咱哥呀!” 唐菀蝶猛地醒过神,解了水缚,唐昭“砰”的落到地上,大口喘气。 唐菀蝶惊讶看着自己施法的手,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一下子爆发出这么强烈的情绪?为什么会对忘掉的事这么在乎?自己一个世外之人,这次回家休养,遇到什么不都应该当作无关紧要的小事么? 唐昭缓过气,趴在地上,竟“哈哈”地笑了几声,然后一抬头,又和唐菀蝶目光对上,气势一虚,这回竟直接窜起身,头也不回地朝房中跑了。 唐颜见状,想着得抓紧安慰哥哥几句,也跟着跑了。护院们如获大赦,抓紧各回房里。 而唐菀蝶久久还留立在细雨中,喃喃自语: “小梅,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 注:语出《礼记檀弓上》: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寝苫枕干,不仕,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意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相遇无论市井朝堂,等不及回去拿武器就要上前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