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娓娓（三）

    老妈子好难才缓缓转醒，把老爸子搞急了，小明也嬉皮笑脸不起来了，心里也发慌了，哭着脸在旁边默不作声。

    老爸子扶着老妻一拐一拐地走回屋去。

    他们的家境是没能力去医院求医的，只是去中药房抓几剂药回家煎服，人舒服些就当治好病。

    所谓积劳成疾，未对症下药，身体每况愈下，是理所当然的。

    小明这一天没有上学堂，一直在床边照看老妈子，在门口起了个炭爐，拿出个药罐在上面煎药。

    老妈子病得不轻，年纪大，高血压，身体欠补，日常也欠缺休息，比较劳累。睡得迷迷糊糊，就觉得自己大限不远了。

    朦朦胧中，知道是小明在照料自己，想把小明叫来，却看见他到处张罗煎药的罐、炭、炉，药材，打水，看火煎药等等……忙个没完，就没有去呼叫他，自己又从朦胧中睡着。

    到小明好容易才煎好一碗药汤，却因为没有控制好水量和煎药的时间，把药汤煎过头了，剩下不到半碗，想给老妈子喝又不夠药汤，想重新再煎又来不及，在门框来回踱来踱去，进退两难。

    良久，老妈子从迷梦中悠悠转醒，就看到这一幕，就把小明叫了过来，示意他把药汤放下。

    小明尴尬的瞧了瞧碗里的半碗药汤，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碗放下，走到老妈子的跟前，老妈子握住小明的小手，气若游丝的说：“小明啊，老妈子告诉你一件事哦。”

    “我在听。”小明有一瞬间的想法是，老妈子会不会悄悄告诉自己她的私房钱藏在何处，但瞬间就把这念头摔掉。

    “老妈子年青的时候，为了多赚点钱，长期做一些伤身子的工作，结果搞坏身子，导致不育，不能生子，做成你爹遗憾，可天憐我们老夫妻，让我们在南湾湖边发现你，就谢天谢地的把你捡回来收养。”

    小明听是听得懂，只是这话来得有点突然，不知如何反应，觉得老妈子病糊涂了，就没把话听进去。

    老妈子也看得出，小明没把自己说的话当一回事，就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小明。

    “我会乖起来，我会好好读书……”小明忽然哭了起来，他忽然想到隔壁村有农家把孩子丟给孤儿院，想想剛才老妈子是想不要自己了，哇哇大哭：“别丟我去孤儿院……”

    在这世上，无论老妈子老爸子是否是小明的亲生父母，这老妈子老爸子也是他独一无二的亲人，无可取代。

    这一幕给站在门口的人看得满眶热泪，其中一人用生涩的粵语说：“好孩子，果然是个好孩子。”

    -

    今天张小明没有上学堂，简神父在点名的时候，张小明没有举手喊“到”，就知道滑头小鬼逃课了。

    于是乎，在下午下课之后。

    简神父和班主任罗女仕按小明上报的地址，一同前往小明的家，去见一下家长，了解了解他们的情况。

    来到田间的时候，就见到张老爸在收割菜苗，张老爸认得简神从和罗女仕，就放下手边工作，上前打招呼去了，领着二人来到屋舍，方知道原来小明逃课是照顾老妈，正好在门外见到母慈子孝的一幕。

    简神父要张老妈去“湖镜”医院就医，由教会资助，张老爸夫妻人穷志不穷，坚决不肯，只有小明在旁边怂恿老父母就医去。

    相方纠缠了很久，简牧师无奈，只好托罗女仕去命玛嘉烈女医师（教会专属医师）前来义诊。

    教会每一段时间就会在坊间各处摆摊义诊（同时也会为教会募捐），因为没有医院设备，所以都是义诊一些皮肤病，轻微外伤，伤风感冒之类。

    在等待女医师的时间里，简神父与小明上了一节葡萄牙语的数数字课。

    张老爸自己继续去农活，而张老妈则躺在床上休息。

    过了许久，玛嘉烈女医师终于赶来了。是一个不会粵语的葡萄牙人，整个诊疗过程，都是由罗女仕从中翻译。

    罗女仕翻译说张老妈子有高血压，所以才会晕倒，需要注意饮食，多吃对心脏有益的食物，少吃盐油等等，也要注意休息。然后留下处方盏：维生素乙群，降压药。

    这些话小明都默默记住，原本他是想把这些记录下，但拿笔纸之后，才发现自己除了个“心”字之外，没有一个字是写得对的。当中心脏的“臟”字笔画太过繁复，小明完全不懂写，就索性画个圆圈，在圆圈里再打个交叉代替。

    整个笔记除了一个“心”字以外，都不成字，不要说别人看不懂，压根连自己也看不懂自己写了啥。

    虽是如此，但自己记得写了什么，为何而写，看到笔记，就记得内容。

    于是，这张纸的笔记，小明妥妥的夹在葡萄牙语的课本某一页里，也把这课本妥妥的收在书包里。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小明用心上学识字，主动求学，放学后就立刻回家照看老妈子。

    这样就过了三年，小明以前那套补补丁丁的麻衣早已穿不下，换了一套崭新的洋装衣服，虽然就只有这一套，但他已是心满意足。

    从前在教堂上课的中葡学堂，在社会各方面的支持下，由“米沟”政府出资建了专属校舍，现在成为一间正式学校，也是“米沟”第一家公立学校。

    变得好学的小明，已经能用简单的外语词与外国人简单的沟通。

    在当时，私立学校的主要科目为中英数三科，而在中葡学堂却是中英葡数还加个科学科，一共五科。

    虽是五科，但中英数为主，葡和科学科为次。就是说，即使后者学分不足，也不影响毕业。

    但对于小明来说，只要是“先生”教的，就会用心去学，学会为止。他虽非名列前矛的学生，但成绩也不错。即使记性不好，就把不懂的，记不住的写下笔记，划出重点，容易复习。

    所以，他书包里除了课本还有笔记本，旁人看起来就沉沉甸甸的，还以为他藏了什么东西在书包里自虐。

    这一天的学堂里，在课堂之间的小息时间，同学们都说着一个话题：就是即将来临的星期天，从外国来了一个知名度很高的杂技团，将会来到“米沟”巡游表演。

    当中每一个项目都能令小朋友们兴致勃勃，小明也不例外，只可惜门票价格高得惊人，盼望老爸子老妈子是没希望，家里多穷也是知道的。

    （请期待下周六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