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月明
怕是月亮嫌弃那饮酒二人的呓语,降下一阵狂风暴雨,将湖心小亭的桌案都卷到了湖中,让他二人无有酒吃,自己得了个安宁。 小亭内,抱着一个酒壶的北城与被大雨淋得衣衫狼藉的何劭相对而坐。 北城捧着酒壶正美滋滋地喝着。 何劭想出声要口酒吃,但又羞于面子只得在一旁眼巴巴瞧着。 许是被何劭盯着烦闷,也可能是见他跟路边的流浪狗似的心中不忍;于是,北城便将酒壶抛起,自半空中朝下倾倒。 晶莹的酒液在空气中划过,微光一照就成了一道璀璨的彩虹,随之美酒香气就散逸而出,那滋味更是钩人至极。 这样的美酒居然被肆意浪费,何劭难免心中不喜! “知道你有酒吃,但也莫要浪费啊!” “我还没得吃嘞!”这般想着,何劭更是不爽:“他……是在侮辱我!” 但是,何劭想象中的那美酒被糟蹋一地的场景并未出现。 只见,北城手掌虚握成一个酒杯状,那酒液就顺从地滑落回落到这“酒杯”当中,无一滴洒落;而后,他手掌张开,那酒液竟然归拢成了一个酒杯,不断流动的美酒正承装着北城新倒出来的美酒。 北城手指轻弹,那酒杯竟凭空而动,朝何劭飞了过去。 “我请你的!莫要老是捣鼓我小气!” 何劭双手捧着酒盏,大呼神奇之际,更是不敢触碰,生怕毁了这份仙人般的造物。 “快喝!快喝!” 见何劭久久不饮,北城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欸!”何劭小心翼翼地将酒盏捧起,轻轻地将之送到嘴边,就在酒杯边缘与嘴唇接触的一瞬间,这酒杯就化成了一道晶莹的酒液直入何劭口中,一种难以言喻地欢喜漾上了何劭的脸庞:“这当是琼浆玉液!” 何劭仍在巴咂着嘴,回味那醇厚的酒香,神色之中满是痴迷。 见他这般不堪,北城自然是更加不耐,于是使劲摇晃起手中的酒盏,催促道:“你那故事还未讲完!快些讲来!” “她,正是我的梦中嫦娥,云间仙子……” 何劭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起。 “太初二年,七月十五,jiejie许给京都陈家老二的第二年,父亲辞官归隐,我随他回了故乡金县。” 孟秋。 凉风至,白露生,寒蝉鸣。 那天,西风刮得散漫,捎带上几缕早早坠下的黄叶,一同散乱了过路人的衣衫。 夕阳太过慵懒,竟教行人也沾染上了一抹人间迟暮的昏黄。 他们逆着暮色走来,是一个中年男子,牵着马,马上悠哉着一个淘气的顽童。 孩子总是闲不住,他探出身子抓向一旁的木犀,顺手一扯就薅下了一串花骨朵,那花液渗出,惹得孩子是一手清香。 他父亲瞧见了,忍不住满脸堆笑,从马鞍上扯出一根柳条就朝孩子打去。 “你个调皮的娃儿,总祸害那花苞子做啥!” 这孩子怕是与父亲心有灵犀,在父亲柳条扬起的瞬间,孩子立刻就身子一弯,躲了过去。 父亲还待再打,而孩子早已翻身下马,往河边逃去。 父亲哪能绕了他,扬着柳条就追了过去。 “跑?你往哪里跑!” “略略略……打不着!略!” 路的一旁,小溪边上,父亲终于追上了男娃子,开始了父与子的愉快交流。 “诶呦!诶呦!” “我让你再跑!错没错!” “没有!就没有!” “让你再犟嘴!嗨!嘿!” “诶呦!啊——” 大路上,老马悠哉游哉地吃着草,它早已习以为常。 没一会儿,父亲就满脸潮红走了回来,一脸的心情愉快、心满意足。 老马悄悄踏起了轻巧的步子,踱到了父亲的身边,蹭了蹭主人的肩膀,打了个响鼻,好像在支持他,说他做得漂亮。 但是,这个响鼻却把男娃子给得罪了,只听那孩子还未出来草坪,他的叫骂声却传了过来。 “好你个老马!啊哟——枉我对你那么好——欸!” 男娃子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刚一露面就指着老马叫骂:“你居然背叛我!” 老马别过头,用半只眼睛瞧着男娃子,又打了个响鼻。 那意思应该是说:“去去去!我老马生是主人的马,死是主人的死马!关你一个弼马温什么事儿!”
男娃子气的跳脚,疯狂敲打着老马的马鞍;老马则不屑地甩了甩头,适时打几个响鼻,表示“舒服,再大力点!” 父亲也不阻止,只是满脸笑意地在一旁看着。 “这些天,昼夜赶路,劭儿和流星怕是都倦了,耍耍也好!”父亲一边吧嗒着烟斗,一边暗自琢磨着。 突然,男娃子不再同老马打闹,反而一脸羞红地折腾起他那布满灰尘的衣服。 顺着男娃子的目光,父亲瞧见了一个熟人。 那人也瞧见了父亲,就抱着他家女娃儿,快步跑了过来。 “可是何家哥哥,可是何家哥哥!” “是彝老二吗?我是啊!我是何老大啊!” 两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时隔二十载,终于在故乡的路前重逢了,虎目落泪,他们话语间都是故乡那些年那些物是人非的事儿,也就难免地情绪有些失控。 所以,难免的,这俩人就在路旁喝起酒来,唏嘘起来,忘了自家的孩子。 男娃子站在女娃儿的身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不自觉地紧了紧衣袖,应是海派自己衣衫不整,给这女娃儿留下不好的印象;而女娃儿眼见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娃子,竟然在自己面前紧张得扣起了手来,不禁觉得他好生可爱,歪头仔细瞧他。 男娃子见状更是紧张,连忙低下了头,步子朝后连挪数步。 女娃儿则更是觉得有趣,不由得笑出声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竟然笑出了月牙儿。 男娃子听闻笑声,连忙抬起头来,他是要问罪的,但是当他瞧见这一脸笑意的女娃儿时,竟然痴了。 她笑着,明眸皓齿,一身鹅黄,娇俏而又可爱。 他望着,他欢喜着,他竟一时之间失了神。 她飞入了他的魂窍! 月光最终送离了他们,男娃子偷偷地将心意写在了被风送去的落叶中,他说:“明月悠悠,怅兮忘归。清水潺潺,何劭今回。” 今天的月色很美,因着此间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