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添香
楚些并不记得自己是何时醒来,又是如何至此的;他只是知晓此时此刻,他人儿已经被掠到了此处! 楚些缓慢地从玉塌上爬起,支着身子朝四周看去。 这一方当真是仙境浩渺呀! 云雾飘渺,仙鹤鸾啼; 玉龙白凤,犀香虹影。 远处更是传来阵阵环佩空鸣,丝竹管弦清奏。 恍惚间,楚些认定了此处就是他寻觅许久的仙境,呢喃自语道:“莫非,莫非先前那人就是九天玄……” 丝竹之声渐落,一道流光自远处泄来,一方彩虹鹊桥自天南向天北飞去,而那虹桥之上更是有着一队队身着褝衣的女子,翩翩起舞。 仪静体闲,罗袜生尘;华容婀娜,柔情绰态。 待行至楚些身前时,这些白衣仙女方才盈盈自虹桥上飞下,周身回旋,翩然谪落,那一方方姣美的容颜却被恼人的淡青色面纱遮掩,若隐若现。 楚些似是被迷了魂,不住赞叹道:“莫非,莫非皆是九天玄女?” 待得众人踏过白雾朦胧,靠近楚些所在小亭时,为右首的那位白衣执素伞女子,慢步上前,走近,福身一礼,笑语道:“公子好会说笑,妾安敢比玄女?望叫公子应允,妾得幸邀公子同游此方云梦仙宫,不知可否?” 楚些闻言突然跃起,一把扯过女子双手,神情激动道:“此地!此地竟真是传说中的仙境?” “不曾骗我?” 许是不曾料到楚些居然会这般癫狂,那女子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愣愣地看着自己那被楚些握出淤痕的玉腕,一双泪眼朦胧娇楚地望向楚些。 见状,为左首的那位玄衣胯玉剑的女子,连忙跨步上前,一掌将楚些拍入一旁的荷花池中,而那白衣女子则瘫软卧在玄衣女子怀中。 半晌,白衣女子才回过神来,手指手指轻抬,一道流光就飞入荷花池中将楚些捞起,也祛除了他那一身水迹狼狈。 “怎敢欺瞒公子?公子为神君座上客,我等安敢怠慢!” 随着白衣女子的手指落下,楚些也被砸落在地。 楚些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子,他一抬头就瞧见了那张清冷的面容,心中暗呼不妙,他又如何不懂——这白衣女子此刻心中正堆满了不满! 于是,楚些连忙施礼告罪道:“是楚些唐突了!万请仙子勿怪凡人之嗔邪入体!” 可能是被楚些这文不文、俗不俗的言语讨笑到了,也可能是笑着他那僵硬的施礼身形;总之,白衣女子面容重新又带上了笑,她走近,轻轻将楚些扶起。 “公子勿要如此作践自己!公子是贵客,与我等这些婢子不同,随意自在些便好!” “那……”楚些想同这位白衣女子打个招呼,讨个亲近,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发觉自己根本不知女子姓名,于是更为悔恨自己方才的荒唐言行,只剩欲言又止。 这白衣女子仿佛能看透人心,只见她盈盈一笑,自我介绍起来:“公子唤婢子‘挽香’便好。” “凫云!”这是那位清冷玄衣女子的名字。 在这二位仙子介绍自己的同时,其余那些仙子就恍如梦幻泡影一般转瞬就消失在了这方小亭,好似从未出现过;然而,再一晃神,她们已然飞回虹桥之上,朝北天飞去了。 楚些望着守在自己身前的二位仙子良久,终是问出了那份横在自己心中许久的疑惑:“挽香仙子,此处究竟是何地……” “此是云梦仙境,凡人期觅许久之上仙所在。”凫云仙子打断了楚些的问询。 一旁的挽香仙子见楚些还要深究,连忙阻拦道:“公子,可曾听过北极黄枣、西园蟠桃?” 果然,挽香仙子话音刚落,楚些便是迷了魂似地不住追问道:“可是安期生大枣?可是王母蟠桃?可是可成仙?可是可得道?可是可不老?可是可福寿?可是可……” 挽香仙子玉手遮面,盈盈笑道:“自然都是可的,公子且随我来……”正说间,她玉指轻勾,引得楚些踉跄撞步地随在她那曼婷腰肢身后。 凫云仙子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二人身后,一同消失在了这浩渺白云深处。 …… 云宓静静地候在屋外,她听着彝清的笑声,仿佛痴迷了进去,竟然连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衣衫都不知晓。 还是彝清听到屋外响起了雨声,连忙唤她,才将这女娃儿从臆想里拉了回来。 “云儿,外边是不是下雨了,你快些进来!” 云宓紧忙整理了一下衣衫,仓皇推门抢进。 刚一进屋,云宓正瞧见了端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的彝清,她紧赶步上前,拿起放在一旁的梳子,梳理起彝清那如瀑般乌黑亮丽的长发。 “嗯……以前呐,老爷也曾为我梳妆、绾发。”
云宓不曾应声,手上梳理个不停,她轻轻将彝清的长发盘起、系结。 彝清则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我和老爷,我俩儿打小相识……” “那时候,他刚刚习武,何家叔父不让他吃酒!他就总是避着叔父,偷偷猫进我家酒舍来偷酒吃……每次,吃到一半就被叔父发现,讨了一顿好打!” “你猜,叔父是怎么发现他的?” 说到这,彝清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玲珑小嘴酿出温柔笑意,皎白的脸颊上也爬上几缕晚霞的羞红。 “呵呵,全是我告的密啊!不过每次被教训完,隔两日,他居然还来偷酒吃!” “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憨物!” 笑够了,彝清也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言语间满是物是人非。 “后来啊,他与我离了家……” 屋外好像已经到了晨间,明亮了起来;可是,这屋内却因着蜡烛的燃尽而越发昏沉——也不知是这昏暗带动了人的忧郁,还是那人的悲凄叫这昏暗愈浓。 屋子昏暗得太过碍眼,以至于云宓不得不放下了手中那件褚褐色的长衫,起身将蜡烛更换。 彝清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她霜雪般白净的面容,一双好看的黛眉此刻也紧紧皱起,扯出眼角细密的皱纹:“也不知老爷是何时变了!是近来还乡,见我年老色衰;还是早已他心暗许,念有别人!” 闻言,云宓偷偷将玉梳藏到身后,扯下其上的几缕白发,藏起;而后,她静静地伏在案上,瞧着彝清,嘴上夸赞着:“我家主母最是花容月貌,怎有人敌得过她!老爷许是累了,歇息几日就好了。” 彝清嘴角硬扯出一抹笑意,拍了拍安慰自己的云宓,眼中也自然带上几缕欢欣。 “我俩儿曾也是心心相扣,彼此恩爱的,那时候……” 橘黄色的灯火下,一人端坐着,在讲着过去的故事;一人静候着,在一旁默默聆听,恰是安宁平静。 但,窗外的雨却越发狂暴,连带着那风也随之愈发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