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人生若只如初见
1999年12月31日 迎接千禧年，班主任陈老师提前问了最近谁过生日，在12月31日这天全班一起包饺子，替他们庆祝生日。韩小寒的生日是阴历小寒日，刚好在跨年这几天，韩小寒怯怯地举手时，另一只手则举得高高的。韩小寒总是埋头学习，初一的女生对男生也没有很在意，这是她第一次对齐实有印象。 齐实的眼睛大大的，眉毛粗粗的，总是自信地昂着头。记忆中齐实的头发总是长得很快，脑袋像只刺猬，典型的顽皮男孩。后来韩小寒和齐实变成前后桌，齐实会用尺子量韩小寒的肩膀，并吐槽“韩小寒，你是不是女人啊，肩膀这么宽”。会上课玩韩小寒的马尾辫，或是用笔头戳韩小寒。还有一次学生们带着扫把去学校大扫除，放学路上齐实一边逗韩小寒，一边抢走了她的扫把，弄得韩小寒大哭。虽然后来齐实把扫把还给了韩小寒，但愤怒的韩小寒还是手写了一封信，偷偷塞进齐实的课桌批评他，并哭诉自己的委屈。意外的，因为这封幼稚且有点可笑的手写信，第二天韩小寒在课桌里发现了一只穿绿绒衣的小黄鸭。小黄鸭的肚子破了一个洞，里面有一张小纸条：对不起，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小鸭子，送给你。 如果一个男生老是欺负你，你还愿意跟他玩吗？ 韩小寒愿意。她从来不觉得齐实在欺负她，这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爱恋、委屈、心酸、苦涩都源于千禧年的前一天，全都源于那个两个人一起过的生日。 班主任张罗，全班同学为韩小寒和齐实庆生，按道理生日主角是要准备生日蛋糕的。当天一早齐实到教室时，一起带来一个巨大的、装饰繁复的奶油蛋糕。放在讲台上时，引得下面同学发出“哇”的赞叹，那应该是孩子们见过的最大、最精美的蛋糕。 cao场上的喇叭传来欢快的广播，每个班级都在举行各自的跨年活动。初一（1）班的黑板上，陈老师刚劲有力的字写着：2000千禧年。不断有同学给齐实和韩小寒送来生日贺卡，还有的送来包装纸和丝带装饰的礼物。不一会儿，齐实的面前就摆满了礼物，韩小寒也收到了很多。陈老师把两位寿星安置在一张桌子上，齐实一脸喜上眉梢的样子，他注意到韩小寒的表情，于是对她说了两人认识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怎么了，有什么事？” “我…蛋糕……”韩小寒结结巴巴，犹犹豫豫，她从小就这样。 “你没买蛋糕？” “不是，我的蛋糕还没送来”，韩小寒跟父母讲了要在班级庆生这件事后，头一天她听见父母商量，说怎么也该给孩子们买个蛋糕。她和父亲一起去了蛋糕店，6寸的、8寸的、10寸……20寸、更大的。韩小寒看着柜台里的模具眼花缭乱时，头顶传来父亲和店主讨价还价的声音。店主和父亲认识，答应做个16寸的，只收12寸的钱，条件是裱花简单些。说好了12月31日一早就送到学校去，离活动开始只有不到半小时了，韩小寒的生日蛋糕还没出现。 “我去门口看看吧”韩小寒说话就要起身。 没想到齐实跟她一起站起来了，韩小寒还没反应过来，齐实一把抓起韩小寒的手，拉着她往校门跑去。 “你知道蛋糕店在哪吧，我陪你去拿回来就好了”。 齐实拉着韩小寒的手，跑出校门，跑上满是高大梧桐树的大街，穿过菜市场拥挤的人流，她清晰地记得一个小男孩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他真勇敢。 原来蛋糕店误以为韩小寒父亲会来取，故没有将蛋糕送出。齐实捧着蛋糕，满头大汗回到教室时，活动正要开始，他满脸通红，很得意地看着韩小寒“看吧，我说得准没错”。 那天他们一起包饺子，唱生日快乐歌，切蛋糕，做游戏。陈老师拿了自家的照相机，两人的第一张合影：韩小寒脸上被抹了奶油，她笑得很开心。旁边是一样被抹了奶油，笑得同样开心的齐实。 2003年9月13日 寒山一中的高三学生周六会半天课，等中午放学，学生们就会陆续回家。平时学生在学校住校，周末则回到县城或者周边村子的家里。 9月13日，这天是星期六。顾山山记得这天，齐实问她韩小寒的家在哪。因为韩小寒说身体不舒服，周五下午就先回家了。顾山山没有问齐实找韩小寒干嘛，她知道韩小寒对齐实的心意，便也没多想就告诉齐实“韩小寒家在河岸对面，城边上的福利院里”。 福利院？齐实听到这个词，也没多问。他从来没到福利院去过，走了好久、问了好多人才找到福利院的大门。 寒山县福利院的门口有一棵很高大的梧桐树，叶子还是绿油油的，上面已经挂上了一颗颗毛茸茸的小球。大门正对着是一栋三层的老式预制板楼，和学校的宿舍楼很像，每一层是蓝色的铁栏杆，和一扇扇黄色的木板门，一层约有6个房间的样子。园子里很安静，除了青青的草地和午后的阳光，什么声音也没有。 “喂！你找哪个？”一声稍显怪异的声音，吓到了初来乍到的齐实，他猛地发现一楼中间一扇门开着，门口有一架婴儿车，声音正是从婴儿车传来。那人明明是个2岁小孩的样子，却发出了成年人的声音。还是男孩子胆子大，他又仔细看了看，那小孩模样的人，是个女生。 “我…我找韩小寒”齐实努力镇定回答，他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你找我小寒meimei干啥？”婴儿车里不依不饶。 “韩小寒住这吗？” “对啊，就那个门”，说着，婴儿车伸出一只手，指向一层的尽头。 2016年9月16日 照片里韩小寒穿着粉色的小棉衣，是她mama给买的生日礼物。头上绑着羊角辫，用红丝带缠着。顾山山拿着千禧年全班同学的合影，一眼就看见在中间并肩站着的韩小寒和齐实：两人的脸蛋上被陈老师抹了奶油，清晰地标记着生日会主角，也标记着青梅竹马的青春岁月。 婴儿车里的女孩比韩小寒大3岁，她因为先天残疾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了。民政局的人听说她是在寒山县和文县的交界初被捡到，因此给她起了寒文这样的名字，福利院的人都叫她文文。文文很聪明，除了不长个子不能走路，她什么都知道。 除了文文，福利院里还有几个孤寡老人，和一个呆呆傻傻的小男孩。自从韩小寒一家为了省钱，租住福利院闲置的一套房。文文可开心了，因为都有一个“寒”字，文文就说她们是两姐妹，还非要韩小寒叫她jiejie。 顾山山想，也许就是那一次，齐实误以为韩小寒是孤儿吧。顾山山也不知道后来齐实有没有问过韩小寒关于福利院的事。总之顾山山的记忆中，韩小寒并不知道2003年9月13日齐实去福利院找过她。自那以后，齐实对韩小寒特别好，再也不欺负韩小寒了。同时，似乎齐实又离韩小寒远了点。 不知道，顾山山不知道。 顾山山时刻看着手表，每周五晚上11:01，是可以给在2003年的韩小寒打电话的时间。她早早打开了“校园的你”软件，刷了刷广场上发布的各色交友信息。有的写着“181、87年、年薪50W、程序员、坐标BJ、认真找女友”，有的写“上海土著、海外硕士、上海一套房、有一辆代步车、不抽烟、不喝酒，女友条件就一条：温柔”，有的更简单，只放一张劳斯莱斯的照片，写着“找女友坐副驾”……真的很可笑。 11:00，40秒，顾山山尝试拨通韩小寒的对话框，什么声音也没有。 11:00，57秒，再拨一次，也没有任何反应。 11:01，10秒，依然没有。 顾山山有点急了，正要再拨出时，软件画面出现了变化，星星、太阳、月亮、山川、河流…… “喂？顾山山吗”对面是熟悉的韩小寒的声音。 “呼，吓我一条”顾山山虽然这样说，语气却是很平稳。“我打过去一点反应也没有，莫不是只有你能打过来吧？” “哈哈，我以为又要换一个顾山山了呢，相比赚钱，我还是更想追到齐实”，韩小寒难得轻松的样子，竟主动开起了玩笑。 “对了，你倒提醒了我，你那今天是什么日期？” “星期五啊” “日期呢？” “2003年9月12日”韩小寒捂着肚子，“我今天来例假了肚子痛，请了假，明天不用上课，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