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善恶一体两面

    韩小寒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紧促的心跳和呼吸声，她站在教室门口犹豫不决。9点晚自习下课，熄灯后的教学区笼在深灰色的雾中，教室里的物件简化成深深浅浅的黑，重重叠叠的影子阴森而恐怖。不远处的宿舍楼亮堂堂的，远远传来学生们洗漱嬉笑的声音，更衬出黑暗教学楼的骇人。十分钟前，韩小寒借口上厕所，悄悄离开明亮喧闹的宿舍楼，凭着微弱的天光翻到了李心美的数学笔记本。

    这个李心美的长相是香港电影里搞笑女配角的样子，圆脸圆眼镜、圆鼻杏仁眼，矮矮胖胖有点讨喜，不上不下人畜无害。这种形象的女孩子，往往会获得各个层面男生女生的好感，当然除了爱情。韩小寒和李心美不一样，韩小寒的骨相和性格一样清冷。细眉细眼，顺着有棱角的鼻梁向下，小巧的鼻尖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痣。眼角自然微翘，弧度和唇角向上的弧度呼应。高中女生是不会化妆的，许多人还没有觉醒美的意识。一个高中女孩很美，往往美而不自知。

    韩小寒给人的感觉和她的名字一样，清冷。埋头苦学，除了学习似乎什么都不感兴趣，不擅长表达就缄默不语。女孩们觉得韩小寒不好相处，男生们觉得她不好接近。像她这样学习成绩好、长相出挑，却又不好亲近的女生，也没有爱情。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暗恋，和天然被大多数男生看做“高门槛”和“难搞”。

    韩小寒回忆，确实有许多小细节显示李心美的恶意。比如某次半路折返的韩小寒，正好撞上李心美翻她的衣柜；韩小寒喝不了凉水，李心美总较劲抢在韩小寒前头接光热水器里的热水；再比李心美跟外班同学闲聊时，总会轻描淡写传递韩小寒没礼貌、不好相处的印象。都是一些大人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在意。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呢？韩小寒不知道。

    顾山山的原话是“不轻易出手，要弄就弄痛”。

    长大后的顾山山觉得，女人的进化比男人复杂。女人天生敏感、多虑、情绪化，后天的社会身份有女儿、妻子、mama、员工、朋友、闺蜜、情敌……大部分平凡女人既要工作还要生育。但凡一个女人稍微想有所作为，那么她不是在雌竞的路上，就是在雄竞的路上，或者同时在这两条路上。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有时来得毫无征兆，也没啥理由，可能就是单纯的不喜欢、不顺眼。

    顾山山告诉韩小寒，别轻易为不值得的人事浪费时间和精力，要做就得有一招制敌的准备。纠缠和较劲毫无意义，只需明确目的，然后达成目的。顾山山让韩小寒撕掉李心美的理科复习资料，因为她知道这是李心美最在意的东西。高考在即，没有什么比复习资料更宝贵的东西。同时，这种小事老师也不会追究。她叮嘱韩小寒，不要暴露和留下痕迹，默默旁观李心美着急跳脚就行。撕掉复习资料不是目的，毁掉李心美的备考心态才是。

    “可是你不是说，不要对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韩小寒问。

    “你不搞她心态，架不住她一直搞你心态啊。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老和你过不去，有时干净解决掉一个麻烦，也是为了省时省力”。顾山山在工作中也会遇到，对她的作风冷嘲热讽的，对她的成绩指指点点的。不过顾山山早已练就了无视他人的心法，她只看着自己的目标，只对自己负责，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改变自己。韩小寒还不行，她显得畏畏缩缩，会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想太多，内耗情绪和精力。

    另外顾山山还有一个私心，她要缩手缩脚的韩小寒体会一下“干坏事”的感觉，练练胆量。

    此时，韩小寒站在教室门口犹豫不决。往左边是教学楼之间的连廊，那边有一些垃圾桶，明天一早清洁工就会把垃圾收走。往右边是厕所，顾山山让把复习资料撕碎冲到厕所里。她拿着两个本子，一本是李心美的数学资料，另一本不是错题集。韩小寒意外发现了一本精美的硬壳笔记本，随手翻的几页上记录着对被称作“Z”的男生的爱意细节。

    想了一会儿，韩小寒往右边的女厕走去，刷…刷…刷刷…是撕碎的声音。数学资料被撕得粉碎，雪花似的一片一片在厕所坑的水涡里璇转翻飞。因为怕厕所堵住，她分了几个坑冲掉这些碎片，美丽的雪花上有黑的、红的、蓝的和荧光的笔记，然后混着屎尿和隆隆声卷进粪堆里。如此细节，顾山山并没有告诉过她。

    韩小寒站在一边欣赏雪花，有点过瘾。归于平静后，韩小寒走出女厕，往左边的连廊走去，她的腋下夹着精美的硬壳笔记本。她并没有在垃圾桶停留，只是随意地把暗恋笔记本放在连廊的阳台上。留下笔记本她快步离开教学楼，韩小寒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紧促的心跳和呼吸声。

    想象笔记本被同学们发现的样子，有点过瘾。

    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有时来得毫无征兆，也没啥理由，可能就是单纯的不喜欢、不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