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寒峭小村淳意厚 盛锦大宗友仁浅（三）

    人人都顺着他手指看向霍奇文。霍奇文惊慌失措，呆滞地环顾周围。就在这一瞬间，那人忽然佝偻起身子，橡根离弦之箭似的飞射出去。众人又是一阵惊异，大师兄最先反应过来，指挥几个好手追去。随后，他缓缓走到霍奇文面前，面色不善地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霍奇文强笑道：“大师兄，这是那人混淆视听的伎俩，我只是倒霉被他指中了。”

    大师兄冷冷道：“是吗，那你说说我叫什么名字，我等属于哪个门派，你是何人弟子，再展露一手本门功法。”

    霍奇文难以招架，眼看众人眼色逐渐阴狠，廖大哥此时也躲得远远地，他心里不由得发慌，转身不顾一切地拔足欲逃。大师兄一把按住他肩头，沉声道：“站住！”

    “图老弟，他是我的人，别动真格！”

    林中忽然又出现了一队人。为首的中年男人黒肤方脸，神情肃穆，及时出声喝止。图师兄迟疑一下，仍没松开手，冷冷道：“好啊老武，你现在都玩起往我身边安插间谍的把戏了？”

    老武哈哈大笑，说道：“好小子，你倒显得光明正大，咱俩之间什么招数没有用上过，还需要装来装去吗？喏，你把他还我，我就把这狗东西还你。”

    说着他从队伍里拎出一个人来摔在地上。这人模样委顿，惭愧地低着头。图师兄立马认出了他，神色一变，阴笑道：“好，那我也不装了。这人还你。”

    他手上加力，狠狠往霍奇文肩膀压迫。这力道令霍奇文根本无法抵抗，一时间觉得整条胳膊都要就此垮裂。忽然间，霍奇文胸口又是一热，一股力气自心间直递肩头，把图师兄的手震荡脱开。霍奇文抓住这个机会，连忙跑到老武身边。老武嘿嘿笑道：“好，你给我这不中用的弟子留个礼物，我当然要还给你。”

    他足尖往脚下那人后背轻轻一踢，那人飞射出去，重重落地，一声惨呼过后，四肢俱折。霍奇文目睹这般惨状，心里砰砰狂跳得更快了。图师兄怒道：“你……”

    老武讥笑道：“图老弟，可别忘了你的正事，发现目标的不只有你手下。小心到时候人没找到，派出去的几个散兵也回不来咯。”

    图师兄脸色一沉，招呼手下抬起那已是废人的弟子，默不作声地带队伍里去了。等他们的身影消隐不见，老武忽地收去笑容，阴沉沉地凑近霍奇文说：“你是谁？”

    霍奇文结巴道：“武……武师傅，你忘了吗，我是你派去监视图师兄举动的弟子呀。”

    老武恍然大悟，微笑道：“哎呦，你瞧我这记性。说得对，你这次表现不错，做师傅的得好好奖赏你一番。”

    霍奇文心知不妙，还没来得及避开，右手已经被他拿住。老武温和一笑，大拇指与食指捏住霍奇文小指，霍奇文突然感到手上一阵剧痛，眼前阵阵发黑，这根指头已被生生掐断了。

    断指之痛让霍奇文有些恍惚。他感到眼前一切都模糊了，只有那钻心的疼是真切的，他看到娘的脸凑过来，满脸关怀与疼惜；娘想要揉揉他的手指，又不敢贸然触碰，轻声问：“乖孩子，怎么弄成这样啦？还疼不疼？”

    霍奇文呻吟出声。他想说些什么，说自己不是乖孩子，不值得她cao心，不值得她流泪，娘虽然擦去了泪水，但没清掉脸上的水痕；他还想说别担心，指头总之是已经没了，大不了多休养几天就好，这几天爹和她可就不用花心思找儿子了。但他实在疼得克制不住，根本说不了这么多，只喊了一声：“娘……”

    有人取笑道：“哟，吓得叫mama了。”

    霍奇文骤然清醒。眼前没有慈爱的母亲，只有那个恶毒可怕的老武，自己也不在温暖的家中，四周还是昏暗的树林，透着一股股阴冷。他呆了一下，突然心里感到很生气，他觉得是这个老武把母亲赶走了。

    霍奇文全身发热，举起左手，往老武胸口重重打了一拳。老武居然被震得退后一步，霍奇文抓住这个时机，转头不顾一切地飞奔。后面有人惊怒交加，叫道：“抓住他！”

    霍奇文一刻也不停，一步也不缓，沿着笔直的方向埋头跑下去。他察觉到后面纷乱的脚步声，这些追兵同样没有松散。他一个劲儿的跑，什么也不多想，只顾着迈开双腿跑下去，也许忽然就能瞧见家里的灯光，那些昏黄的烛火，透过窗子，照明通向家门的路……到了家又能怎么样？霍奇文觉得，只要回到家自己就是安全的，那些人会自觉地在森林边缘停下，然后不甘地退去。

    他忽然踩空了。这一脚没有落到厚实的地面上，来不及刹住的第二脚也是，霍奇文整个人直坠下去，好像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下坠持续了几个呼吸，他毫无准备地摔在地上，但并没有多么疼痛。这是个比森林还要漆黑的空间，霍奇文努力观察四周，看出这里像是个狭窄的通道，充其量也只是能容纳自己的身形。

    前方的黑暗里，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不用害怕，这个地下通道和地面之间还隔着厚厚的土，他们发现不了。”

    霍奇文半信半疑，一面小心地往深处爬，一面问道：“你又是谁？”

    那人冷笑道：“这么快就不认得我了？”

    霍奇文刚稍有宽慰的心又被提起来，他往后退回去，紧张地望着前方。那人又道：“你爹娘没教过你，不能乱拿别人东西吗？”

    霍奇文咽口吐沫，说道：“我那是拿死人的东西。”

    那人喝道：“你看我像死人吗！”

    一团黑影突然飞出来，重重扑倒霍奇文。他是藏身在树洞中的那具“尸体”。霍奇文被他压在地上，正要用力推开，那人双手扣住霍奇文脖子，恶狠狠道：“把东西还给我。”

    霍奇文喘不上气，磕磕巴巴地说：“在我……我胸口那里，我还给你，放……放开我。”

    那人伸手去摸，果然掏出了玉镯。霍奇文有了喘息余地，大口呼着气，还没调顺内息，这人又掐住了他脖子，怒道：“谁要这破镯子，那块令牌呢？快给我！”

    霍奇文眼前阵阵发昏，料想这人是真的要杀死他了。他双手乱捶乱打，忽然碰到一个硬物，霍奇文无暇思索，拿起来就往那人脸上砸去。忽地青光一闪，那人双眼圆睁，伏倒在霍奇文身上，一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