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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吹彻玉箫寒(2)

    凌菲朝她撇了撇嘴,“人小鬼大,看来是等不及要嫁人了,有心上人了没?我好把你给嫁出去。”

    茯苓跺了跺脚,满面羞容,“小姐,我一心一意为你好,你倒说笑起我来了。”

    凌菲没有力气多语,晚饭后,这一等直至凌晨三点钟,万籁俱寂,她听到汽车驰进的声音,是梓慕回来了。他抹黑走到床边坐下,凌菲起身打开了灯,梓慕疲惫的道:“还没睡?”

    凌菲从背后抱住他,他的身上混合着酒味、烟草味,以及一种浓郁的香水味,凌菲仔细嗅了嗅,那是女人才用的玫瑰香,她的心凉了半截,慢慢松开拥着的手。

    她问道:“你去哪了?”

    梓慕并不想隐瞒,“去喝酒了。”

    凌菲又问:“吃饭了吗?”

    梓慕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直直的躺到床上,他用双脚蹭鞋,蹭掉了一只,还有一只顽固的挂在脚尖。凌菲爬过去,帮他把鞋和袜子脱掉,梓慕伸出手,将她拉到胸膛处,迷人的卷发花瓣般散落开。

    梓慕的眼神在凌菲脸上游走,“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

    山儿的哭声插了进来,接着是茯苓冲泡奶粉的声响。梓慕松开手,抓起枕头捂到头上,厌恶的叹道:“关灯吧,早知道不回来了。”

    凌菲抬手关掉灯,窸窸窣窣的躺下,“你不回来准备去哪?”

    梓慕闷声道:“去哪都比待在这个家里好。”

    凌菲心中的火苗冒出来,“那你走吧。”

    梓慕把枕头扔到地上,看着凌菲的眼睛,“你不觉得我们的生活和以前不同了吗!凌菲,你醒醒吧,我们现在过的不是正常人的日子!”

    凌菲道:“哪里不正常了?”

    梓慕激动的道:“自从有了这个孩子,我们不能和邻居来往,不能邀请朋友到家里来,朋友的聚会,你每次饭没吃完就要离开,因为你担心家里的沂隔山!我们有多久没去看过电影,没有去郊外走一走,甚至连晚饭后的散步都变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你全部的精力,全部的,都投放在这个孩子身上!而我呢,我呢,凌菲,你的心目中还有我的位置吗?!”

    “你是后悔了?后悔当初答应抚养他?”凌菲的泪光闪烁在暗黑的夜里,“你说,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梓慕盯着沉压压的天花板,声音冷冷清清,“他们心安理得的做势利小人,我们为何要扮演高尚的道德家。”他冷笑了一声,“我们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凌菲疑惑的看向梓慕,“你说谁势利小人,我怎么听不懂。”

    红宝石的事情已在梓慕的心里打上系不开的结,他翻了个身,“没有什么,我只希望你能腾出点时间给我们,说实话,我很怀念我们从前的日子。”

    凌菲泪眼婆娑,呢喃着:“对不起。”

    没有回应,不一会儿,响起梓慕沉睡的鼾声。

    凌菲终归是没有时间关注梓慕的,一早起来,她忙着给山儿换尿布,茯苓抽空去买早点。凌菲知道梓慕仍是那个浪漫的男人,但她的情怀,正被生活的琐事和承受的家族压力吞噬着。生活,很多时候是没有选择的。

    梓慕醒了,下意识摸了摸枕边,一如既往的冰凉凉,他失落的闭上眼睛,企图放空脑袋,即便昨夜他们经历了婚后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却仍然无力挽回他迷恋的家的味道。梓慕感到有些绝望,洗簌完毕后,怔怔的看了一会凌菲的背影,沉默的走出家门。

    茯苓拎着豆浆油条回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凌菲叫她,她半响才缓过神。

    凌菲道:“你怎么了?”

    茯苓“啊”了一声,一瓷缸豆浆撒在地上。

    凌菲无奈的摇摇头,“待会再收拾吧,先去喊少爷来吃饭。”

    茯苓木讷的看着凌菲,道:“少爷出去了,我刚看见他了。”她欲言又止,可眼睛里分明还盛着话。

    凌菲没有注意到茯苓的表情,着急的说:“不管他了,快吃饭吧,吃完了我们把山儿送到秋明家,我还要去学校上课呢。”

    两人仔细收拾了山儿的衣物和吃食,便喊了一辆双人黄包车,朝秋明的住处赶来。秋明和花妹子现在不住酒吧里,而搬到了离酒吧不远的一处民居。花妹子有了身孕后,秋明用极低的价格置办了这处房产,像是捡了一个大便宜。路上说起花妹子已有身孕,茯苓惊讶的嘟囔,“我昨天见到她,倒没发现呢,难道是刚怀上不久。”

    凌菲掐了掐手指,笑笑,“应该四个多月了,你定是吓得不轻,哪有心打量人家的肚子,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吧。”

    茯苓也笑,“被小姐说中了,我那时真这么想的,可秋太太孕身不便,谁照顾小少爷呢,不如我带小少爷在外面住几天吧。”

    凌菲道:“不行,上次婆婆已经问起过你的去向,我撒谎说你回了家,这次你再不出现,她铁定要生疑心,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茯苓吐吐舌头,“老太太怎么那么精呢,她那女儿跟她一模一样,精的不差毫厘。”

    凌菲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当我的面说我小姑子的不是。”说完,她朝黄包车夫喊道:“师傅,麻烦你在这停一下。”

    茯苓道:“小姐,你要去哪?”

    凌菲拍了拍她的手,“你在车上等我,我去买点东西。”

    凌菲下了车,径直往那家叫“紫阳花开”的花店走去,城里大部分的花店都已关门,不仅仅是花店,餐馆、旅店、布莊也难以继续经营,繁华乍现的商业街显露出萧条的景象。凌菲之所以来这里,并无它意,只是为了给花妹子买一些鲜花饼,她在聚会上听太太们讲,这家花店在售卖稀奇的鲜花饼,好吃又新鲜。

    阿乔看到凌菲来了,有些惊讶,随即开口道:“林太太,好久不见。”

    凌菲扫了几眼花店里的陈设,相较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变,鲜花少了一半,和鲜花相关的食物倒摆了一个货架,想必是生意做不下去了,采取了当年边卖鲜花,边卖化妆品式的方法。她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也不寒暄,开门见山的说:“听说你们店卖的玫瑰花饼很好吃,给我拿三盒。”

    阿乔“哎”了一声,迅速包装好饼盒递给凌菲,刻意的说道:“林太太,周少爷一直很挂念你,时不时的打电话来询问你的情况。”

    凌菲淡淡的道:“他还没有结婚?”

    阿乔道:“成亲了,马上要当爸爸了。”

    凌菲依旧保持着微笑,谁也猜不透她笑容里的含义,她沉默着,踩着高跟鞋“叮叮咚咚”的走出店门。

    凌菲和茯苓没有扑空,秋明和花妹子都在家,是秋明出来开的门,他很开心,说花妹子在屋里烙煎饼呢,你俩来巧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了鸡叫声,凌菲朝里一看,院子里满地跑着几只老母鸡,“咕咕咕”的在青菜地里扑腾翅膀。本在睡觉的山儿听到鸡叫,转动着黑溜溜的大眼寻找声音的来源,茯苓笑了,“小少爷很喜欢秋老板家呢,这是头一次睡醒了没有哭,我带他去找老母鸡玩去。”

    凌菲看着茯苓的背影,说:“嫂子真会收拾,这一个院子既种菜,又养鸡,犄角旮旯的地方全派上用场了。”

    秋明道:“乡下女人的爱好也就是这些了,哪能跟城里的小姐比,让你见笑了。”

    凌菲说“哪有”,低头凝视脚尖,她在酝酿道明来意的情绪,实在是很难开口。不过秋明好像并不关心这些,他细细端详了一番凌菲,突然问道:“他对你不好吗?”

    凌菲猛的被如此一问,口齿凌乱的回应,“你指梓慕吗,他对我很好。”

    秋明伸手从凌菲的发丝上摘下风干的馒头屑,“那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很差,比我上次见你瘦了一大圈,怎么了?”

    凌菲无所谓的甩甩手,找了个借口,“最近天气越来越热,胃口不太好,大概是吃少了的缘故。”

    她天生就不会撒谎,秋明想,但没有揭穿她,怜爱的注视着她身上的每一丝憔悴,凌菲不好意思的笑。

    花妹子听闻外面有声音,却迟迟不见有人进屋,便从厨房里走出来。茯苓主动和花妹子打招呼,特地看了看她的肚子,足球似的圆滚,她的脸颊处泛着红光,比没怀孕时胖了不少,也漂亮了很多,看上去她的日子是惬意的。花妹子笑笑,当瞥见站在门口的秋明和凌菲时,笑容顿时一扫而净。

    花妹子喊道:“来了怎么也不进屋啊,站门口不嫌热啊。”

    秋明缓过神,说:“快进来吧。”

    屋里同样收拾的朴素干净,处处显示着女主人的利落。花妹子让凌菲坐,凌菲说:“不了,嫂子,我不坐了,我马上就得走,还要去学校上课呢。”

    花妹子快人快语,“刚来就走?坐一会又碍不了事。”她拿起一个烙饼递给凌菲,“吃个饼吧,我刚烙的。”

    凌菲摆手道:“谢谢嫂子,我不饿,吃不下。”

    缓缓落座后,凌菲和茯苓一对视,艰难的开了口,“我今天来打扰哥哥、嫂子,是想拜托你们照看这孩子几天。他叫山儿,出生才两个多月,照顾起来有些吃力,可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才来麻烦你们。”

    花妹子掀开小毛毯往里一瞧,山儿“呵呵”的乐,吐出舌头舔她的手指,花妹子道:“这娃真可爱呢,让我来抱抱。”抱着晃了两圈,花妹子问茯苓:“我昨天在街上看到你,你抱的是这个孩子吧,我记得你说这是你舅舅家的老幺,孩子的爹娘呢,你怎么不给送回去?”

    茯苓道:“我舅舅,我舅舅和舅妈出远门了。”

    “哟,好狠心的爹娘啊,这么小的孩子都不管不问,搁我身上,我才舍不得呢。”花妹子问个不停,“把孩子放我们这,你也要出远门?”

    茯苓讪讪的笑,双手在裤子上一个劲的来回搓动。秋明留意到茯苓的紧张,说:“凌菲,你们有事先去忙吧,孩子放这边没事的,你放心。”

    凌菲和茯苓本就如坐针毡,见秋明答应了,茯苓忙起身鞠躬,“谢谢秋老板,谢谢秋太太。”她指着带来的用品介绍起来,“这是奶粉,要用温水泡,每次的量是一勺,白天吃三次,晚上吃三次,这是给小,这是给小孩洗澡用的毛巾,这是擦脸的,这衣服……”

    花妹子叫起来,“天呐,你舅舅家是个大户人家?那你怎么到人家当丫鬟了?这么多的规矩,我在乡下见别人家的孩子哭了,先摸尿布,尿布不湿就喂奶,哪有这样穷讲究的。”

    凌菲张嘴想说实情,茯苓拽了拽她,“秋太太,我在林家当丫鬟当惯了,用伺候少爷太太的方式来照顾我这位小弟弟,你不要介意,你也不必听我的,你给他吃饱了就行。”

    花妹子还想多说些,秋明把凌菲和茯苓往门口引,“花妹,再聊下去,凌菲该被校长骂了。”

    凌菲称“是呀,是呀”,两人匆匆离去。花妹子把山儿放到床上,拉下脸对秋明说:“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就留下了这个孩子,那个丫鬟说是她舅舅家的,你信吗,指不定她们在哄我们呢。”

    “无缘无故的,她们哄我们做什么。”

    “你当我是傻子,一个丫鬟舅舅家的孩子,哪有主子托人帮忙带的,我看呀,这孩子肯定跟那位沂小姐有关系。”

    秋明道:“她们哄我们也罢,骗我们也罢,人家现在遇上了难处,我们能袖手旁观吗。”

    花妹子冷笑,“你是心疼沂小姐吧,什么忙都帮,塞个孩子给你你也一口气就答应了,你心疼她,你跟她过去吧。”

    秋明有些生气的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花妹子甚感无趣,唰唰两下拆了玫瑰花饼盒的包装,咬了一口,“呸呸”吐了出来,用力扔到院子里给鸡啄去,嘴里囔着:“怪不得不吃我烙的饼,原来喜欢这洋玩意,正好让我们家的鸡开开眼界。”

    秋明坐着,默默望了一眼在床上手舞足蹈的山儿,想起了上次给凌菲送红酒时撞见的“周小姐”,当时他还在纳闷,凌菲的丫鬟为何会去照顾别的孕妇,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