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吹彻玉箫寒（1）
念薇的葬礼办的很草率，沂铭想办的隆重点，但隆重不起来，参加葬礼的只有他和凌菲、梓慕三人，不过是买了一口上好的棺材，石碑上刻的字虽是“爱妻念薇”，可她是入不了沂家的祖坟的。 葬礼结束后，一个火辣辣的下午，成若带着凌菲、梓慕送贤瑛和沂铭夫妻俩坐船去香港，船在泛满白沫的海面上来回摇荡，垃圾成片的飘着，贤瑛的簇新青苹果色洋裙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他们的面前放着整齐的大箱子，箱子上叠着皮质大包，仿似要将沂家所剩无几的财物统统带走。 沂铭往他们身后张望，问道：“山儿没带来？”沂铭给他的儿子取名为沂隔山，寓意是他和念薇从前和往后都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噢，他在睡午觉呢，今日太热，不敢带他到港口来。”凌菲胡乱撒了个谎，沂铭的眼神瞬间无精打采。就算所有人都放心让凌菲来抚养这个孩子，沂铭仍于心不忍，他们的“放心”里更多的成分是找到了“替死鬼”，但沂铭不愿凌菲逞强，也不愿置自己与念薇的孩子于不顾，他往公寓跑的频率过于紧密，在静影再一次胡闹之前，贤瑛不得不加快了他们奔赴香港的进程。 好在沂铭对孩子的感情不及对念薇的深，他算是勉强答应了父母对他的再一次安排。凌菲不带山儿来，是担心沂铭割舍不下，一阵脑热，临时变卦要带孩子一起走。 静影挤上前，搂住沂铭的胳膊道：“凌菲，谢谢你送的红宝石，mama说把它卖掉，够我们在香港享一辈子的福呢，等爸爸想通了，你和妹夫一起来找我们呀。” 凌菲的笑容僵在脸上，梓慕气愤的背过身去，假装眺望那片肮脏的海，林家的传家宝落到了匪人手中，它是用来救命的，不是随意挥霍变现的。 互相抱了又抱，贤瑛落了几滴泪，说了一些激动人心的话，便依依不舍的登上船，当那点白色消失在天际之时，凌菲放心的舒了口气。 梓慕开车将成若和吴姨送回到沂宅，偌大的家，现在了无生气，一个人站在屋里说句话，能听见回响。成若硬朗的身子骨不听他的使唤，弯成了虾背，那是事业上的挫折压垮的。 颤巍巍的拐杖声击在凌菲的心上，她忍不住说道：“爸，要不我和梓慕再去找套大房子，你搬来和我们一起住？” 成若笑笑，“不了，你们小两口独自住的舒坦，再说我这也一大家子呢。” 凌菲道：“那，爸，我们先回去了，山儿还在家里呢。”她看向站在成若身后的吴姨，“吴姨，我爸就麻烦你照顾了。” 吴姨道：“小姐，你不要cao心家里，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凌菲点点头，成若对梓慕说：“慢点开车，现在街上乱。”又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金项圈塞到凌菲手里，“这是我给山儿的礼物，这孩子命苦啊，连满月酒都不能办。” 凌菲道：“爸，你想他的话，我抱他回来给你看看。” 成若对凌菲的话反应很大，用命令的口气道：“不要让我看到他，他跟沂家没有关系，这个孽种，害得我们沂家差点家破人亡，害你吃这样的苦，我生了一个混账的儿子啊。”他握住凌菲的手，眼眶湿润，“菲儿，自打你到了沂家，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是爸爸对不住你啊，是爸爸错了，爸爸不该瞒你瞒那么久，你……” 吴姨插嘴道：“老爷，你累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凌菲的心里犯酸，“爸，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你快去休息吧，我和梓慕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她迈出家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吴姨扶着成若眼巴巴的望着，很像是一对送儿女远行的老夫妻。 茯苓正抱着哭闹不止的山儿满屋子踱步，见到凌菲回来，忙说：“小姐，小少爷一直拉肚子，背后还出了红疹，要不要去瞧大夫？” 凌菲紧张的抱起山儿，掀起他的衣服看后背，“怎么会拉肚子？给他吃什么了？” 茯苓回应道：“你们把奶妈辞了，我只能喂小少爷吃米汤，眼见小少爷越吃越瘦，昨天少爷买来了洋奶粉，我今天喂他吃，吃下去就开始拉肚子，这可如何是好。” 凌菲生气的问梓慕：“你买的什么奶粉？哪买的？” 梓慕道：“在百货公司买的，挑最好的买的。” 凌菲道：“那山儿怎么吃了拉肚子？” 梓慕本就揣着气，也有些恼，“我哪里知道，我又没有养过孩子。” 茯苓见他们要吵起来，赶忙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小姐，你不要怪少爷，肯定是我泡奶粉的方法不对，才害小少爷拉肚子。我看，我们还是把奶妈请回来吧，这么小的孩子都得吃奶的。” 凌菲道：“不行，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奶妈吃住在我们家，时间久了，总要怀疑这孩子的来历的，若问起来，我们怎么解释。” 山儿的哭声越来越响，茯苓擦了擦头上的汗，“那没有其它的办法了吗，要不我还是喂他吃米汤吧。” 凌菲道：“对，还是吃米汤。” 熬好的米汤端过来，凌菲哼着歌哄道：“小宝贝，我们吃饭了，来，乖，吃一口。” 山儿不领情，这次他连米汤都不吃了，吐的黏在衣服上，凌菲感觉腿上一阵热，低头一看，是山儿拉的稀。 手忙脚乱的换衣服，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了，茯苓又忙着打扫地上的污秽，陀螺般转个不停。凌菲疲惫的坐在桌边灌下一杯水，道：“没想到带孩子这么难，是我们当初想的太简单了。” 梓慕道：“是啊，茯苓照顾他都照顾不过来，哪有功夫给我们做饭，看来晚上我们还是要出去吃了。”他头靠在椅背上，无奈的说：“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凌菲看着梓慕，“你是不是后悔了？这孩子跟你非亲非故，让你无由摊上这么一桩事，你是不是觉得挺委屈的？” 梓慕漫不经心的道：“我又惹到你了？我不过说的是实话，你说他每夜哭个不停，我能睡好吗。” 凌菲背过身去，“你是在抱怨了，那你不要管好了。” 梓慕道：“我发两句牢sao也不行了，凌菲，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 凌菲道：“既然你如此不情不愿，所有的责任由我一人来承担。” 梓慕道：“我何时不愿意了”，他懊恼的揉了揉头发，站起身说道：“我去趟公司，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下。对了，下周爸妈要来看我们，你想想怎么应对吧。” 梓慕走后，凌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是被山儿的哭声惊醒的，抬起沉重的脑袋望望四周，天色已暗，房间里点着蚊香，烟气氲氤。她问抱着山儿的茯苓：“梓慕回来了吗？” 茯苓道：“没有，少爷来过电话了，说他不回来。” 凌菲沉默了会，不知是孩子的哭声让人烦躁，还是天气太热，她没好气的问：“他还拉肚子吗？” 茯苓道：“你睡着的时候，我带小少爷出去看过大夫了，大夫说是暑热引起的，不碍事，还教我用丝瓜汁给小少爷擦后背，你看，他舒服多了。” 茯苓把山儿逗的格格笑，凌菲勉强笑了两声，“你们出门有没有碰上认识的人，比如沂家的佣人，还有……” 茯苓抢着道：“沂家和林家的人都没碰到，不过我遇上秋老板的媳妇了，她在集市上买菜，是她先叫的我。” 凌菲道：“她问你什么了吗？” 茯苓道：“问了，她问这孩子是谁家的，我说是我舅舅家的老幺，我抱出来玩的。” 凌菲道：“唉，怕是瞒不住他们夫妻俩了，我打算明天把孩子送到秋明那待几天。” 茯苓看了看山儿，又看了看凌菲的脸，“送到他们那？” 凌菲道：“我公婆下周要过来，总不能让他们见到山儿吧？” 茯苓道：“为什么不送到吴姨那，让她帮忙照料几天，我们也好放心啊。” 凌菲摇摇头，“沂家虽说辞掉了些佣人，但还是人多口杂，再说爸爸也不想见到山儿，不给他们添麻烦了。” 茯苓给凌菲省了一碗小米粥，气哄哄的说道：“小姐，怎么能是我们给他们添麻烦呢，是沂家的少爷给我们添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你在这里委屈受累，他却跑到香港逍遥自在了，什么人呀。” 凌菲没想到茯苓会说出这番话，被一口小米粥呛的咳嗽起来，“吃枪子了你，这么大火气，谁惹你了，是沂家少爷？他可是我亲哥哥，一家人，我还跟他们讲两家理。” 茯苓还口道：“小姐，你被猪油蒙了心，还是被他们灌了迷魂汤，你是沂家的人，那你跟林少爷是两家人么，林少爷对你多好呀，你却把他给气的……” 凌菲皱起眉头，把粥碗放回到桌上，伤心的道：“我不是心里着急吗，今天怪我态度不好，等他回来我向他道歉。” 茯苓抿嘴笑，“小姐，人家都说，这结了婚的男人身价倍涨，林少爷本来就是块宝玉，外面惦记他的女人多着呢，见缝插针的想挤进来，你可千万不能把他当根草，将他往门外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