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寻鸦记（下）
眨眼间，陈平生已经在山上呆了四天。 这几天他没法洗澡，每天只能用矿泉水洗洗脸，拿河里的水洗洗头。 吃饭也只有泡面和自热锅，虽然口味挺多，但吃多了速食还是会感觉乏味。 晚上他本以为自己会躺在帐篷里，看看星空，安稳入眠。但住下了才知道乌鸦的叫声是有多么刺耳，忍受不了失眠的陈平生只能选择钻进车里，播放催眠的音乐或雨声，然后开大音量，屏蔽掉那些聒噪的叫声。 但也有好事，可能是乌鸦们习惯了陈平生的存在。他现在拍摄时，乌鸦竟然不会一窝蜂的逃离。即便是闪光灯也没办法惊扰它们了。 这让拍摄进度着实快了不少，陈平生算了算，大概已经拍摄了三分之一的内容。 而再一想到自己当初竟然觉得一周就能拍完，真是太过天真了。 这几天林梓杉、李教授和魏瑟雅也在询问他的拍摄进度，只不过陈平生并没有多聊，只是回了一句还需要时间就不再搭理了。 甚至「影圈」的通知消息已经再次积攒到99 了，但他完全没有时间去顾及。 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拍摄乌鸦了，甚至没有给自己留什么休息时间。 拍摄间隙，他又看了看自己的人物面板。 「名字：陈平生」 「摄影技术：23」 「摄影灵感：11」 「摄影视野：11」 之前来到松原前他提交了上周的摄影书任务，只不过评级只有A-，因为他提交的照片都是葬礼上的作品，他没有时间单独去拍摄什么照片，所以评分不高。 自然，A-的评级只能让他抽3次，还好他运气不错，抽到了摄影灵感*1、摄影视野*1，至于摄影灵感和摄影技术多出来的1点，则是这几天他自然增长的。 陈平生没想到拍一次乌鸦还能提升自己的属性，没有对不起他日益沧桑的面容和满是尘土的衣服。 本周的摄影书任务看来也没办法单独拍摄了，还好陈平生之前拍的魏瑟雅照片出来了。 他准备等后天周六回一趟市区，收拾一下自己，顺带着把照片调色提交任务。 看完面板，陈平生又从树下站起身，向另一片树林迈步。 “哑～哑～”听了一周的乌鸦叫，陈平生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虽然晚上依然睡不好，但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轻易被吵起来了。 此时的天色很干净，没有丝毫云层遮挡，虽然看起来灰蒙蒙的，像是影棚里的被遮光罩挡住的光。 陈平生走到一处空地，那里有几根木桩，应该是之前被村民砍伐的。他在寻找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想要抓拍一些乌鸦的特写，只是这几天并没有拍摄到很满意的画面。 把一只脚放在木桩上，陈平生抬眼望向四周，零零散散的枯树上挂着些枯黄的树叶，有种肃杀的气息。这几天的天气越来越冷了，竟然能看到哈气，降温的速度堪比女孩子翻脸的速度，令人有些猝不及防。 就在陈平生往远处眺望着，寻找着下一个拍摄内容时，一只乌鸦突然降落在了树梢上。 出于摄影师的本能，他拿起相机对准了乌鸦。 “哑～哑～”乌鸦凄厉的叫着，声音比往常更响，好像在抒发着什么。 陈平生把镜头拉近，从取景器里能清晰的看到乌鸦的嘴一张一合，它的羽毛光滑，颜色黑得仿佛一团浓郁的墨色，在灰白色的天空下有一种水墨画的美感。 他按下快门，正要收起相机，忽然看到乌鸦抬起了脚。 陈平生惊诧之余，整个人全身绷紧，进入了准备状态。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这样一幕：乌鸦一只脚站立在树枝上，一只脚抬起。三根爪子分开，锋利的指甲好似一弯弯弧形的月亮。他的鸟喙和爪子同时在右侧，身体笔直，在灰白色天光的映照下，好似描绘在画纸上的水墨色彩。 陈平生忍不住按下快门，然后调整角度再来一张，他的心里满是欣喜。不仅是因为他抓拍到了一些常人难以见到的画面，更是因为整本摄影作品集终于有了首页照片。 这将是《鸦》这部作品给所有观众看到的第一张照片。 乌鸦伸展完身体，展翅高飞，离开了陈平生的镜头。 这让他感觉这只鸟似乎是故意来成全他的，摄影过程中，总会碰到各种各样的意外和惊喜，很多事情发生前是摄影师根本无法预想的，只能说是老天爷的安排。 陈平生又等了一会，见没有乌鸦出现，便走到了山的另一端。 他之前还没有来过这里，今天他觉得可以从这里下山，然后绕一圈回到祖宅。 陈平生总感觉自己还能再遇到些什么。 可是直到下了山，他也没有再看到什么值得拍摄的事物，于是他开始绕着山走。 这里都是土路，路边有一些铁杆矗立在地上，不知道是用做什么的。 走着走着，正在思考的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场景，一只乌鸦孤独的被一根铁棍上的细绳缠住了一只脚，正随着寒风的吹拂来回摆动，一晃，一晃的。 这和他梦中那只乌鸦的死亡完全一致！ 空气陷入了沉默。 默默无言的陈平生与摇摆的乌鸦隔着几米对视着。 他能看到，乌鸦那漆黑的眼眸里早就没了生机，只是忠实的反射着周遭的事物。尖锐的鸟喙也不再令人害怕，光滑的羽毛失去了光泽，看起来凋零且暗淡。 走近几步，透过它的眼眸，陈平生好像从它的眼里看到了自己。 举起相机，“咔嚓”一声，陈平生完成了拍摄。 但他没有感觉到自己有多快乐，反而突然被一股浓烈情感包围住了，他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在这一刻，有种很失落的感觉。 这种情绪没来由的，让他觉得好像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一切都是空虚的。 于是他干脆坐在地上，仰望着天空。 在高空上，有一架飞机从他的头顶飞过。树林上，有一只乌鸦在飞机下同时飞过。 “咔嚓！” 陈平生下意识抓拍到了这一瞬间。 松开相机，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恍惚，短短几秒，他竟然开始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用相机抓拍的了。就仿佛他所经历的，都是虚假的。也许一场梦醒来，他会发现自己其实才是那只乌鸦。 那只被吊死的乌鸦。 他好像看到了黑色的羽毛正从双手中生长出来，柔软的嘴，也变成了坚硬的鸟喙。又好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即将飞往天边，或是另一个世界。 天气越来越冷了，甚至有片片白雪飘落，掉在陈平生的嘴上。 嘴巴稍微一抿，雪便化开了，化成一滩水流入他的喉咙。 跌跌撞撞来到山下的湖边，陈平生蹲下身用水擦了擦脸，想要驱赶掉这种幻觉。 却没想到一眼望去，湖里的倒影哪里是什么人影，那分明是一只巨大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