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克夫

    清早大某出门，路过村西头的美人街，发现乌泱泱一大片人，围着秦寡妇的门，议论纷纷。不仅吵得人脑瓜子疼，而且把街心堵了个水泄不通，来往异常不便。

    外围的李叔拉住他：“大某，瞧瞧。”

    大某摇头。

    李叔眯着一只眼，很瞧不起地看着他：“你绕我那条巷，这儿路不通。”

    大某点点头，转身要走，又被他一把拽住袖子：“黎公一会儿来了……你回去换身衣裳。”

    大某打量自己：“我换什么衣裳？”

    “秦寡妇的汉又死了，你不上？”

    大某惊，继续摇头，抽回手，落荒而逃。

    鳝湖村的美人街，原本叫郑三街，郑三是村长。三年前村里来了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姓秦，单名一个巧字，生得如花似玉，容貌惊为天人。面如桃花柳叶眉，眼似秋波，千娇百媚，一回眸美出了全村两百六十口男人的鼻血，一夕间成为了妇女公敌，倍受唾骂。

    后来她嫁给了村长。

    为了给她一个好名分，成婚前一天，村长把媳妇儿踢了。

    再后来，村长死了。

    死了丈夫的女人往往会独自守寡，然后被全村议论，可是她不一样。她的美貌足以让村里的所有青壮年争先恐后代替村长郑三继续照顾她。新继任的村长便是黎公，黎公是个正经人，从来不打寡妇的主意，即便是美若天仙的秦寡妇。大家除了佩服他的正经外，更佩服他曾担任过宫里大太监的显赫身世。有这层光环加身，村里上下对他无不信服。

    由于哄抢秦寡妇的浪潮太过激烈，于是黎公主动站出来，组织了全村青壮年的赛事。评文斗武，胜出者即抱美人归。

    秦寡妇的第二任丈夫，人称大吴，是村里公认的“霸主”，性格蛮横，力大无穷，就住在郑三家对面。

    可是不到一月，大吴也死了。

    害的是痨病。

    这一次，秦寡妇伤心欲绝，誓不再嫁。可是就在大伙儿都心如死灰之际，村东头的二傻子却半夜三更喝醉酒，玷污了秦巧，并把她强娶过了门。

    这下可惹了众怒。

    黎公想着姻缘这东西，讲究个你情我愿，秦寡妇还未点头，傻子便是强买强卖，不作数的。

    男人们则愤愤不平：他们上赶着都娶不着的人竟然稀里糊涂便宜了一个傻子，这怎么想怎么亏啊！

    女人们却是心软，一早由各种羡慕嫉妒恨转化为了同情和感慨：秦巧这是命不好啊，被人争过来抢过去，跟个物件一样，处处身不由己！

    可是第二天天才亮，黎公的手还没敲响傻子的门，秦寡妇就睁着泪汪汪的两只眼，挂着满脸凄伤走出来，看着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二傻子吃饭噎死了。

    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秦巧不是命不好，她克夫。

    谁娶她谁死。

    打那以后，哄抢秦巧的浪潮平复了好一阵子，直到不信邪的黎公亲手去挑了一个十六岁的童子身，童子年纪不大，却照样是见了秦巧走不动道，便依着黎公娶了她。谁成想邪没有镇住，成亲当日就死了。

    这回死得更离谱。

    他穿着新的衣服驾着车，去接秦巧过门。人是跟着出来了，他却被地上的石头绊了脚，人朝后一倒，脑袋直接砸在了路过看热闹的王二肩上。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王二是全村公认的矮子，矮子肩上还搭了把镰刀。

    刀尖朝上。

    这一闹，反而更玄乎了，再也没人敢提娶秦巧的事，她就安安静静做了整整一年的寡妇。

    直到她主动找上黎公。

    她哭得声泪俱下，抽抽嗒嗒，连黎公的远房甥女都劝不住她。只听见她说她苦，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个依靠都没有，这一年来，过得那个辛酸，累啊！她说她一定是上辈子作孽，这辈子才孤苦伶仃，家里冷清清的，连个鬼都看不见。人家过年过节一家团圆，她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黎公被她说得心里难受，便开口安慰道，不用怕，他一定会给她找个好人家的。

    后来黎公去了隔壁村子，隔壁隔壁的村子，隔壁隔壁隔壁的村子，终于给她找到了第五任的汉。

    那是个老光棍儿，三十几了，但人还不错。原本还介意对方经验颇丰，可是看着真人，立马就答应下来“会好好照顾秦巧”。

    两个人成亲成得非常低调，但纵然如此，令人悲伤的是，这仍旧没能挡住阎王老爷在秦寡妇家里割韭菜一样一茬一茬地往下面接人。

    给光棍儿发丧那天，黎公气得人都胖了一圈儿。他本以为这回不会再犯邪了，没有想到秦寡妇的克夫之路如此绵长。村里人都劝他别给秦巧再找了，这是害人啊，作孽！

    可是黎公之所以是黎公，就是因为他在宫里当过大太监，见过大场面，他不信邪。接下来的小两年，他又陆续找过三个人，第一个胆子小，被鳝湖好心的村民说怕了，临阵脱逃；第二个倒是勇气可嘉，可是娶过门后也只坚持了三个月；第三个更不行，没三天就死了。

    现在这个叫董寅，是黎公花了钱在算命先生手里算出来实打实的“命硬”。非常英勇地坚持了十二个月，眼看就整一年了，结果晚上做噩梦没有睡好，翌日出门打水头重脚轻给掉井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