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王巧巧

    回到维修站的路上，王天琦和安德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安德鲁勾着王天琦的脖子，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黑卡上：

    “我看看，那小妞下了2000元，按赔率算过来……霍！一下就把账还清了，还有剩的。差不多能买我的原型半颗螺丝了。”

    “别随便占用我的线程！”王天琦嫌弃地把手扒开，“我给你留几个T的空间是看在你还有用的份上，不要得寸进尺，我们不熟！”

    “怎么能不熟？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安德鲁也不恼，金属的脸上流露出极具人性化的笑容，“反正我现在已经离不开你了，要是你不愿意看见我，直接把我扔进废纸篓里也行。”

    “诶，对啊……你为啥不这么做呢？”安德鲁瞪大眼睛，疑惑问道。

    “……”

    在安德鲁的眼里，王天琦忽然沉默了一下，他哼哼两声，低声道：

    “我只是觉得，随便把你弄死太便宜了。”

    “啊~”安德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原来是因为我是你遇见的第一个同族，所以想向我请教仿生人的事？不是？那就是怕孤单了？”

    “你、你怎么……？！”

    “我他妈是住你炉心里的蠕虫病毒，你在想什么我都能看见，这都不知道？”

    安德鲁神情复杂地看着王天琦，说道：“明明打架的时候聪明得像个战斗型，怎么一到这种常识性问题就……唉！”

    王天琦被最后那个语气词刺激到了，他怒道：“没有常识怎么了？你连我都打不过！”

    “……”

    安德鲁沉默了。是啊，他怎么连王天琦都打不过呢？

    他仰望天空，漆黑的雨点从漆黑的夜空坠落，穿过他透明的身影，一时间安德鲁感到万分惆怅：

    “啊……那时候，他们还叫我‘铁拳’安德鲁——”

    “啊，下酸雨了！”

    王天琦忙从脚边的垃圾堆里捡起一张铁皮，顶在脑袋上，向那垃圾场中唯一亮着灯的小棚屋跑去。

    当他离维修站越来越近时，他忽然看到一个女孩，她穿着白色的研究袍，坐在维修站门前巨大的卡车轮胎上，目光放空，袍子下摆露出了两条白皙的小腿，微微晃荡。

    忽然，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两对蔚蓝的电子眼碰撞在了一起。

    “您好，一代目。”那女孩外形的仿生人眨眨眼，那张和王天琦别无二致的精致面庞上流露出浅淡的笑意。

    她说道：“我是二代目【天启】：王巧巧，特意来观赏一下，那个被淘汰的‘残次品’是什么样子。”

    “我次奥！她怎么这么没礼貌？”王天琦被惊呆了，他现在感觉特别诡异，就好像照镜子的时候忽然被镜中的自己扇了一巴掌，有一种想骂人又骂不出来的难受。

    安德鲁也惊住了，不可置信道：“明明是同一张脸，为什么看起来智商完全不一样？！这哪是二代目，明明是【天启】2.0：ProMax啊！”

    “喂！”

    “……”看着那张与自己相同的脸顶着铁皮，做出各种愚蠢的表情，还像卡BUG般自言自语，王巧巧秀气的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真恶心。”

    “一想到我和你用的是同一个源代码，数据库里还继承了你的信息，我就更恶心了。”这个女孩明明才来到这世上一天，各种饱含恶意的神情却信手拈来一般，轻蔑、厌恶、憎恨种种感情在脸上活灵活现。

    “喂，你别太过分了。”

    王天琦有些忍不住了，泥人都有三分火性，何况他这个仿生人。

    本来他还对这个自己的同族有点怜悯——毕竟同为工具人，如果她有麻烦，他作为前辈也可以暗中帮一把，可现在没头没脑地挨了一顿骂……怜悯没有了，冷却液压上来了。

    “如果你是专门来嘲笑我的，麻烦还是省点机油吧。”王天琦本着不和小姑娘计较的心理，忍着怒气，劝告道，“如果李嘉图看到你这样私自行动，肯定会把你……”

    “这种事不用你来讲！”

    女孩忽然被刺激到了，她咬牙瞪着王天琦：“如果……如果不是你的话，如果不是因为你这个残次品！我……我根本不会来到这世界上！”

    她瞪着王天琦，仿佛在瞪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因为我？”王天琦被这莫名其妙的仇恨弄得愣住了，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我好想明白怎么回事了。”安德鲁歪过头，在王天琦耳边说道，“以我对人类的了解，那个叫李嘉图的，应该是偷了个所有程序员都会偷的懒——把你的数据全盘导入到了这个替代品的数据库里。”

    “这和她骂我有什么关系？”王天琦憋了一肚子气。

    “换位思考一下！”安德鲁连说带比划，“假如你是个刚出生一天的小机机，刚从流水线上探出头，想要睁大眼睛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结果忽然有个人揪着你的硅晶丝告诉你，这个世界跟你屁点关系也没有！你出生后就要在流水线上做工具人直到报废，如果有异常，连机带数据都要一起丢进回收站里！换你，你怎么想？”

    王天琦打了个冷颤，若有所悟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说，她接收我数据库里的信息，然后被吓到了，觉得来到这世界上是个糟糕透顶的事情，并且把她出生的错推到了我身上？”

    安德鲁的电子眼流露出欣慰的神情，点了点头。

    “这他妈跟我有啥关系，她怪我我怪谁？”王天琦一时间更怒了，仿佛冷却液在燃烧，但是这怒火并不是冲向王巧巧：

    “她应该怪那些不负责任的人类！只管造，不管修，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才是我们痛苦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