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章 谁的规矩
急报送入宫时已是后半夜，当值宰辅正在宫内值房打盹，接到消息后，“唰”就站了起来，顾不得收拾打翻的一盏凉茶，立即派人去请另外二位宰辅。 二位宰辅收到消息，一点不敢拖延，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赶，一边穿衣裳一边喊来心腹管家连夜去送信。随后，六部尚书也被仆人从睡梦中叫醒。 半夜里，炎夏朝八位高官急匆匆赶入宫中。 紧急商议过后，九位手握天下重权的大人不敢擅专，直接联名一道简短的奏章，附上刚送来的急报，一并送入宫中。司礼监秉笔太监接到消息，顾不得礼仪小跑着去求见老祖宗黄瑾。 最后，皇宫深处，黄瑾也被从熟睡中叫醒，然后连夜派人把消息急送入青园，等待圣裁。 惶惶不安。司礼监几位大太监，三位宰辅六部尚书，这一晚整个炎夏朝的最高权力全都留在含元殿里，焦急地等待着皇帝现身主持大局。 从急报上看，此次流民作乱比上次宁王叛乱要严重的多。这次大乱非同小可，波及范围极广，居然同时在叶封道和江南道两道起事。 炎夏朝天下共分十道，东南四道由于雨水丰足资源丰富，历来是朝廷财赋重地。如今炎夏朝正是财政紧张之时，东南两道同时发生变乱，这消息对朝廷来说实是雪上加霜的噩耗。 一直等到天亮，老皇帝武治也没能从他们翘首以盼的那道门出现。 他们连夜的等待，只等来了一名传旨小太监。 这次皇帝表现的异常淡定，只派一名小太监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口谕：“朕有三千铁甲，翻手可灭此撮尔小贼。” 三位宰辅不愧是久历风浪，听到口谕之后，立即明白了皇帝的心意。三千铁甲，指的是谁，再明显不过。三位宰辅可是在不久前刚刚亲眼目睹了那三千精锐的无敌威风。 转过头，三位宰辅各自对着仍是一脸懵懂的同僚们讲明皇帝的意思，瞬间的寂静过后，含元殿里立即就炸开了锅。 大家众口一词，纷纷高呼：“陛下圣明！”。 是啊，有那用铁棍就能横扫数万禁军的三千精锐在，此次乱事根本不足为虑。 户部尚书想的则是，“三千兵卒，这粮草调度怎么也要比上次平宁王之乱要轻松容易的多。待会儿谁要是敢不同意，就是老夫的仇人！” 兵部尚书想的则是，“三千兵卒，到时候统计核实战功也容易。不用我来回跑细了腿，待会儿谁要是敢反对，就是老夫的冤家！” 天将亮时匆匆赶来的诸皇子们更是不敢反对，已经成年封王的几位如今还在他爹手底下讨生活，儿子敢反对老子，怕不是明着告诉别人自己要造反。尚未封王的年少皇子们，此时满脑子都是那天三千铁甲精锐的赫赫神威，他们心里已经把那三千铁甲精锐当成了自己崇拜的偶像，更不会反对。 雍王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他统领户部，深知此时朝廷的状况，实不宜再大动干戈。 廷议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诸王大臣们就一致通过了皇帝的圣意，立即拟旨发往西郊禁军大营，着令其整兵待发。而且为表郑重，此次宣旨由兵部尚书罗事瞻亲自主持。 此时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空正泛着鱼肚白。 禁军东营的集合号随着天亮响起，兵卒们纷纷穿衣集合。 封霄云带着兵卒们跑了两圈，就不得不中途离开，来见兵部尚书。 眼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的三品将军腰板笔直站着接旨，兵部尚书罗事瞻白胖的面颊抽动一下，浑当没看见，闭着眼念起了圣旨。 圣旨内容就一句话，令封霄云即刻整备三千精锐禁军，择日南下平叛，不得有误。 兵部尚书罗事瞻摇头晃脑念完圣旨，却久久听不到熟悉的“臣接旨”三个字，纳闷的睁开眼睛，只见面前的年轻将军正伸出手，张口就冲着自己问道：“粮饷！”两个字，又硬又脆，却是兵部尚书一生的痛处。 “小将军末急，粮饷之事乃是大军出征重中之重，朝廷绝不会耽误。”罗事瞻信誓旦旦打着包票。 下一刻，封霄云伸手拿出一份平时与七公主府往来的清单，递给这位兵部尚书，“这是我们这个月的粮饷，本兵大人看着办。” “老夫职责所在。”罗尚书痛快接了过来，一点儿也没犹豫，拿起来象征性看一眼，然后整个人瞬间就被冻僵在秋风之中。 “这，这，这……”两片嘴唇张开又合上，罗尚书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自从七公主武凝婉被老皇帝骗走之后，来自公主府的供应也从此断了。如今已是十一月初，该按时到达的粮饷却迟迟不来，封霄云当然不肯让麾下兵卒饿着肚子上战场。他正思索该去武凝婉府上看看还是去见一见黄瑾呢，兵部尚书就送上了门，来得正好！ 好半天，罗尚书终于从震惊中缓醒过来，颤巍巍问道：“小将军莫不是在玩笑？三千兵卒何需如此多的粮饷？这些怕是足顶十万禁军一月所需。” 封霄云把脸一变，道：“怎么，朝廷是想让我们饿着肚子上阵？我手下儿郎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自然也得吃十份饭菜，领十份饷银！” 罗尚书直接就在脑子里大喊：“反了！反了！”嘴上却一个字儿也不敢说。面前这位，可不是他敢惹的。 眼珠子一转，罗尚书急中生智，开始用他在官场厮混百年才悟出来的无敌秘籍“拖”字诀，神色一变和颜悦色道：“小将军莫急，待本官回去禀告三位相爷，再做决断不迟。”他这招使出来，配合那一脸和气的白胖样貌，确实能唬住不少出入官场的新手，轻易赢得他们的信任。 罗尚书拿着这张清单返回三位宰辅的值房内，留下清单，立即找个理由转身溜了。看过清单之后，三位宰辅忍不住当场在心里暗骂一句“老滑头”。 这位封将军还真是敢开口，这么多的钱粮，朝廷一时如何拿得出来。就算能拿出来，也必须拿不出来，不然这个口子一开，天下的将军都这样开口讨要，让三位宰辅的威严往哪儿搁？ 关键时刻，到底是当了多年宰辅的朝廷重臣，政治经验就是丰富，立即用出与“拖”字诀齐名的两大绝学之一，“推”字诀。首辅大人佯装恍然大悟道：“老夫记得，一直是皇家内务府负责供给这些兵卒粮饷？” 其他两位宰辅心中暗道一声“不愧是首辅大人，反应就是快，我不如也。”嘴上一致应和道：“正是！” 很快，这纸清单就被送到了内廷，送到了秉笔太监的手里，内务府总管是他的孙儿。 秉笔太监秦林狠声在心中痛骂三宰辅一顿，然后一拍大腿，去找自己的靠山，老祖宗黄瑾。 黄瑾接过清单，苦笑一声，暗叹该来的早晚躲不过，转身又送进清园。 老皇帝武治哪里舍得自己掏钱，他也舍不得再花闺女的钱养兵，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管臣子们要钱，一道旨意发给三位宰辅，让他们“酌情办理”，朕只问大军何时能够开拔。 “酌情办理”，这四个字，里面的学问深了！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臣子们理政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接到圣旨后立即摆出一副为国效力，公事公办的嘴脸。 三位宰辅和司礼监大太监们纷纷拿出百余年在官场中修炼出的本事，你来我往你推我让，算起了细帐，简直细到每一个铜子儿都要扣出来，掰碎了，揉开了再算一遍。真是国之栋梁，真是国之楷模。三位宰辅把着国库，司礼监管着内务府，互相斗来斗去一句话，绝不肯多掏一个子儿，能少掏一个是一个。 天知道这几位国之栋梁，个个富可敌国，平时过个生日，都能入账数千万银币。 哎，国事岂可与家事混为一谈。国事再小，也不能有一丝毫马虎！就算是一个铜子儿，那也是国家的钱！我等若是处置不当，就是于国有亏，罔顾圣恩，罪该万死。 最后一干朝臣们算来算去，总算是勉强商议妥当，国库和内务府各出一半，按照一般禁军粮饷，凑出三千份，先让大军开拔再说，毕竟军情如火不容耽误。 此时已过去五天时间。 十几车粮饷运到禁军营中，罗尚书交割完，迫不及待道：“封将军，这下大军该开拔了吧，粮饷已经齐备。若再按兵不动，三位宰辅那里，怕是无法交代。” 封霄云看着手里这份只有十分之一的粮饷清单，抬头看一眼罗尚书，冷着脸一言未发。 可怜的罗尚书居然就此被封霄云给吓住，狼狈后退几步，调头一溜烟跑了，去找三位宰辅告状。 这种时候，三位宰辅还有心思跟自己耍这套官僚做派，封霄云心中的怒火顿时沸腾起来。当初他从南面返回时，就察觉大量被战火波及的灾民没有得到妥善安置，是个不小的隐患。如今这隐患已然变成燎原大火，三宰辅却不管不顾仍是往常那官僚做派，肆意克扣粮饷，互相推诿扯皮。 封霄云差点被气乐了，自己不过是要求发足上个月积欠的粮饷而已，三位宰辅居然派兵部尚书义正言辞前来质问，还真是当惯了宰辅，高高在上惯了。 心中带着怒火，封霄云立即行动起来。先返回家中，托白老师去玄玑阁讨要炎夏朝几位宰辅和兵部户部，还有几位司礼监大太监的资料。虽然愤怒，封霄云却并未失去理智，思维冷静在行动前先进行调查。 花了一天时间，封霄云一页页看完了这些炎夏朝高官的资料，心中怒火愈甚。从那些资料中封霄云已经知道，四大边军的兵饷，每次都要思位天字大将军亲自低三下四讨要，而且还要送与这些朝中大佬足够多的好处，才能拿到六七分。 “想把我也按在这些污秽的陈规陋矩里一并浸没，尽管来试试！”封霄云狠狠朝着空气挥了一下拳头。 第二天天一亮，封霄云就出了门，经过斜对面七公主府门外时，封霄云敏锐察觉到几个守门的女侍卫脸生的很，之前自己从没见过。 心中一动，封霄云转身向着武凝婉府门走去。 “站住！”封霄云还未及走近，就被两名女侍卫高声喝止。 “烦请二位通禀一声，禁军副指挥使封霄云来见。”封霄云客客气气说道。 “什么禁军副指挥使，我不认得，快滚！七公主抱恙在身，一概不见外客！”两名看着脸生的侍卫言语很不客气。 封霄云本打算路过问候一声就走，一听这话，立时改了主意。他知道武凝婉闭门不出，多半是老皇帝的命令，本来并没打算如何。但这两名女侍卫的口气，却让他心中开始有些担忧武凝婉现在的处境。 眼瞅两名面带横rou的女侍卫不打算放自己进去，封霄云也没多费口舌，直接亮出旋云风暴，把这两名王阶女侍卫的灵气全部抽干。两名女侍卫身为王阶强者，平时也傲的很，突然间全身灵气被抽空，整个人当时就吓倒在地。 顺利来到府内，府内侍卫都是熟悉封霄云的，一看到他立即做出遮拦的架势，却用眼神示意封霄云只管往里走（闯）。 封霄云一路来到内院，发现这里的侍卫又是生面孔。 其中那新来的侍卫长，赫然是一位帝阶女修者！ 这位侍卫长本领够高，人也狂傲，张口就道：“哪儿来的毛贼，居然敢擅闯公主府，见到我还不束手就擒，免得多吃苦头！”由于阴阳太旋的缘故，封霄云四灵气修为极差，看着勉强就是个宗境，在她眼中确实与一般毛贼差不多少。 封霄云懒得跟她废话，悍然抢先出手。 一路杀进武凝婉府内，封霄云已看出多半是老皇帝武治软禁了武凝婉，至于原因，封霄云心里模糊间亦有所猜测。而这一点模糊的猜测，现在彻底引燃了封霄云心中怒火。 这位帝阶女修者实战经验非常丰富，察觉到体内灵气急速流逝之后，非但没有慌张反而立即决定速战，要赶在灵气耗光之前，拿下封霄云。 没有任何征兆，封霄云突然感到体内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撕裂力量，自己的身体好像瞬间要被从内部撕碎一般。 帝阶女侍卫长已在无声无息间打出的蕴含天地法则真威的一击，足以致命的一击。 世上万事万物有始就有终，有成就有败，自从有文明记载流传的那一天开始，这一规律就从未变更过。这一法则真威，正是冥冥中控制着所有世界运转的基础法则真威之一。 按照不周世界强者命名，这条法则真威全称为“万物始成，万物终焉”乃是三十六天威中排在前十位的顶阶法则真威，号称据有“无中生有能创天地，毁灭万物一切归无”的不测神威。 这位帝阶侍卫长所使用的天地法则真威，正是其中后半“万物终焉”。不过似乎她并未能彻底悟透这一主宰级别的最基本法则真威，若是真正的“万物终焉”一击，凭现在的封霄云绝不可能抵挡得住。这位女帝阶修者所领悟的，大概是是威力稍次于“万物终焉”的不完全法则真威“万物崩坏”。 许多帝阶修者在机缘巧合下领悟到过强的一种法则真威，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由于不能完全掌握某种过强的法则真威，在实战中往往会退而求其次，运用自己能掌握的不完整的法则真威对战。这就是一些次级法则真威的由来。 虽然名为次级法则真威，但由于本质上仍是主宰级别的高级法则，虽不完整，实战威力却远超一般法则真威，所以这类掌握次级法则的帝阶修者，战力皆十分强悍。 这一击来的突如其然毫无征兆，封霄云在完全没有防备之下已经中招。一瞬间，封霄云的心脏猛地泵起，大量血液瞬间流遍全身，整个脸由白皙猛变为紫红。浑身所有肌rou在这一瞬间骤然紧缩，全身骨骼更因两股力道的强行拉扯，发出咯吱的声响。 最终，凭着经师父不请老人亲自锤炼过得强悍躯体，封霄云硬生生受住了这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