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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明廷震动,内阁商议

    “老爷,咱们这是回府去,还是先到堂部衙门瞧瞧?”

    顺天府东长安街宽敞的街道上,一顶银色皂色盖帷的四人轿子,此刻正走在街道正中,左右随行家仆数人,其中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衣着朴实大方得体,此刻紧随着轿便窗帘处走着,低声询问着轿中人。

    细看轿中之人,身着盘领右衽袍、团领衫,其间官袍绣着三寸小团花,头戴乌纱帽,端的是贵气逼人,此人正是刚刚下朝的明廷兵部尚书熊明遇,早间上朝,奏对辽东战事,颇费精神,此刻打着盹含糊的问道,“康铭啊,今日部里可有何要务啊?”

    康铭则是外间自家亲信管家熊康铭,由于办事得体,颇有章法,一直得到熊明遇的看重,府中大小事务连带兵部衙门的琐事安排,都由他去先行筹办,等到最后才由他来拍板,而近日上朝,大凌河兵事吃紧,叫陛下同僚好一番责问,真是脑胀烦心啊。

    可谁叫没法子呢,自家司职兵部,实乃份内之事,轻易推脱不得,好在一番调度还算得体,才叫在陛下面前勉强过关,不过回想出关救援一事,实在无法,京畿附近重兵不得轻易调动,如今只能寻蓟辽边军东进救援大凌河。

    一番商议下来,以太傅孙承宗一应指挥辽东战事,先以松山之兵前出,星夜救援,后又拟派蓟辽巡抚邱禾嘉督山海关总兵宋伟,辽东总兵吴襄克日启程,救援总兵官祖大寿并解大凌河之围。

    但辽东拖延不起,一旦届时有变,则自家首当其冲,必叫问罪,一想到自家就要步前任梁廷栋的后尘,他就惶惶不可终日,故熊明遇这些日子,如坐针毡。日夜不得安歇,寻常兵务小事,一概不想搭理,只寻要务来办。一门心思扑在辽东军事上。

    熊康铭最是会察言观色,此刻见他语气颇有几分低沉,心知劳累不堪,顿时低声细语说道,“老爷。今日衙门有彭侍郎当值郎官在,我已嘱咐若有急务并辽东事便差人急送府衙,老爷为国cao劳辛苦半日,何不先行回府歇息片刻?”

    “那便回府吧。”熊明遇一边思考着在朝堂有都御史言既调动北直隶并宣府,山东都司兵马入辽增援一事,就是苦恼不已,计议虽好,但无奈兵部虽有调度之权,却无下拨饷银粮草之权,再者此番税赋未曾入库。钱粮一时难以筹措,直叫户部衙门都咬牙叫苦啊。

    如此,得了吩咐,熊康铭一时也不敢再打扰他休息了,只管一路轻声吩咐轿夫往自家府衙而来,临近府邸街口,却远远瞧见一官员手持公文,神色慌张,在府邸前来回渡步,细细一瞧。不是有司衙门的郎中还能是谁,莫不是出了大事?

    远远瞧见官轿来了,那郎中顿时欣喜若狂,便想凑拢过来。直叫熊康铭皱眉,出声喝到,“来人止步,何故无礼拦轿?有何公务,只等大老爷上衙再言。”

    “回禀上官,山西按察司十万火急。递至都察院,急命照书兵部,下官前番去皇城等候,未能得见尚书,故此依门等待,只愿尚书大人速速查阅。”那郎中是片刻不敢耽搁,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恭敬的将一封奏本递上。

    熊明遇此刻听到外头动静,心知若不是紧急公务,衙门里是不会特意来寻的,故而指示管家一声,“递上来吧。”

    “是。”熊康铭闻言,不敢耽搁,直接上来取了奏本副录,直接小心的卷开轿门帘子,恭敬的弯腰递了进去。

    “什么?!”只消片刻工夫,轿子里突然传出一声爆呵,直将熊康铭唬的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就焦急的上来,想要探视,可惜只听见里头一连串的咳嗽声起,夹杂着偶尔几声呕吐声,顿时变了脸色,可惜不敢轻易造次,只等弯腰躬身在轿旁伺候,“老爷安好?!”

    熊明遇此刻心头杂乱,一时没了思绪,手捏着一纸奏本,几乎犹如泰山压顶,胸膛叫吐露不了气息,十分烦闷,只哼哼了两声,勉强开口道,“快命轿夫调头,再入皇城,本官要即刻面圣。”

    实在由不得他敢耽搁了,这封奏本之上,所书公文,实在是事关重大,叫他不但不敢擅专,反而此刻想要躲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不要叫他知晓才好,可惜地方不靖,闹出如此大的事端来,偏偏又是自家管辖的范围,真是叫人头疼啊。

    “臣浙江按察使杜乔林,星夜万死凑报吾皇万岁,今山西局势一日三变,前番大军南下,剿抚流贼不下数十万众,而至地方守备空虚。

    今有代州重地,刁民李璟等聚众作乱,裹挟乱民以数千计,各州兵备贪功冒进,以至分路被破,其现下流窜各县,荼毒百姓,俘我税赋,致使灾祸亦重,更兼聚众十数万,惊闻今日围攻阳曲,数败各路援军……

    今山西镇上下几无可战之兵,亦无可守之城,时局糜烂至斯,还请吾皇万岁,速发大兵破贼。--臣杜乔林八月十三日于被围阳曲奏闻。”

    ……

    压抑的气氛从几位朝廷重臣进入乾清宫之后,就久久未曾消散,户部尚书毕自严更是一言不发,此刻只带双耳,听着那位开万世之清明,值盛世之明君的崇祯帝朱由检的大发雷霆。

    在他的左侧之首,是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首辅周廷儒,在他的下首,则是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温体仁,另有阁臣军务要员数人,此刻,也多是闭口不谈,任由圣明天子发怒不止,正处在触头上呢,谁敢去接口?

    崇祯帝朱由检此刻是怒不可遏,实在叫他难以接受的是,一省的首府,竟然叫叛军团团围困,而朝廷各路援军皆不能近,这到底哪家的天下?!越想愈发的愤怒,冲着在场的一体臣工怒声道。“山西上下一应文武,包藏祸心,尽皆该死,欺瞒朕久矣。此番直叫纸包不住火了,才肯上奏!”

    他非怨恨山西民乱荼毒至此,而怒一应文武相互包庇,欺瞒朝廷,竟然叫贼人七月举兵。今日已过月旬,直到纵横州县,糜烂地方,以至于局势无法收拾时才肯上奏朝廷,实在是罪该万死!连带着,对上奏报信的杜乔林也是心有芥蒂,按察司衙门都是瞎子么?!

    不过这事,他显然也是错怪了山西按察使杜乔林了,他本七月间已然奉调浙江按察使,正处交接之余。要知道,自打嘉靖朝之后,各省递补接任官员,所属交接一事,拖拉严重,加上人情往来,一时耽搁,朝廷又没有立即派人接任

    他一时无法行使职权,加上上下帮忙遮掩,一时蒙蔽。直到叛军围城,底下官员再也捂不住盖子了,才肯实言相告,他一听闻。不顾同僚下属苦苦哀求,星夜派人出城往顺天府上奏朝廷,中途实在是没有一丝耽搁啊。

    此刻听闻到这句,似乎听出几分动静的周廷儒是再也坐不住了,山西上下与他多有牵扯,张宗衡前番早有密信入京。言那招抚一事,如今若是牵扯出来,恐怕迟早拖累自家,如此思索片刻,便出来直言道,“陛下,事到如今,追责一事,恐不能大动干戈,若前线贸然换将,各部军心涣散,则局势更难以挽回啊,此时应当以大局为上啊。”

    崇祯帝此刻正在气头上,闻言虽然觉得有理,但仍旧不肯开恩,沉声道,“尔等字字句句皆为公心,处处大局,但何人以朝廷之事在心,行奉公守则之事乎?!”

    熊明遇久知兵事,知道山西的局势,若无外力介入,恐怕是难以挽回了,于是也硬着头皮出来赞同道,“陛下,老臣亦复议,温大人一体为国,老谋求成,此刻不宜大动干戈,只许抽调各路兵马,星夜进剿才是啊。”

    “那便不依治罪?若一众列位封疆,皆以事出从权,不问罪过,何人还能奉公守法?朝廷颜面何存?”说话的,是内阁阁臣温体仁,此刻面带笑容,柔声说道,只是话中隐隐带刺,似乎早有预谋,只抓住其中言语漏洞,大肆攻击。

    足见其此时已有取代周廷儒的心思,只是听闻此言,周廷儒却不作声,再也不发一言,是非公断,自在公理,自家言语虽有不妥,但相信陛下必定听从,若是此刻叫拿出山西上下文武问罪,那局势恐怕就再无收拾的可能了。

    果然,朱由检听出其中意味,细细思考起来,觉得有理,又听温体仁出言反驳,就是不喜,却也没有表露出来,对于下边的臣工,愈发争斗,他就越是放纵,若是一党独大,岂非复魏逆之举?!

    如此,气头消散,坐回龙座,再细细详看奏本,心中却叫生出一股无力感来,许朕日夜cao劳,勤俭持国,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江山变乱,社稷不稳,可无奈天下久不安定,东边有建奴犯边,围大凌河甚急,如今西边民乱未定,又有新叛,连一省首府都是朝夕不保。

    试问天下何日才能安定啊,想到这里,焦头烂额没个思绪,只能冲毕自严问道,“户部可曾还有粮饷调拨?”

    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数十万聚众作乱之民,更兼山西局势糜烂,若无大军镇压,恐怕难以收拾,而调动各地驻扎兵马,一时难以成行,毕竟所需粮饷并非小数。

    “回禀陛下,户部存银今岁调拨完毕,各路粮饷均有去处,而辽东用兵,缺额甚大,还需四方筹措,户部衙门只存在京官员一应俸禄,并无多出一分一毫。”毕自严盘算一会,却是苦笑着开口。

    要知明代税赋,每省收拢,节流各地上报所需及驻军上缴定额,皆有用处,而朝廷用兵甚急,牵扯物力财力极多,户部连年亏空,如今哪有余额?虽有三饷加征,但无奈车水杯薪,辽东一处,每年便需钱粮四五百万之巨,此次大凌河刀兵又起,钱粮更是吃紧。

    只以各路援辽兵马所需,缺额就不下数十万之多,以登莱巡抚孙元化所报,援辽兵丁本走海路,无奈战船不济,改走陆路,所需纹银甚多,购置炮火军马,户部折算,虽有必要,但无奈国库空虚,只发纹银两万,其余许其自筹,这还算是好的,有些军镇,合计调动需五千纹银,户部只给二百,更有甚着,一分不拨,只为节省几个银子开销。

    如今叫他下拨钱粮,平定山西,一想到数十万之众的乱民,若要平定,牵扯下来,恐怕费银必须数十万计,只是如今那耗子进去,也得哭着出来的国家库银存放之地恐怕是刮地三尺,也凑不齐多余一分银子了。

    不得不说,朱由检此刻也是急了,竟然心思打在这个上边,竟然颇有几分意味的说道,“还有一应在京官员来年俸禄?”

    在他看来,国家一时有难,作为官员,自当忠君报国,不见自家都是节衣缩食吗?若是能节流部分京官俸禄,充作军饷,岂不是两全其美之事?既全臣子忠义,又得钱财平乱。

    可惜这例实在开不得,还没等毕自严想要反驳,就听周廷儒出来赶紧说道,“陛下,若想平定乱民,只有调动宣大一地兵丁,以万人南下方可,而客军所备粮草,何不以山西镇戴罪立功,就地自筹供应诸军乎?且张宗衡节制三镇,调动便利,责其戴罪之身,以报皇恩浩荡!”

    他是闭口不提节流俸禄一事,京官本就叫地方官清贫,那些个苦哈哈没门路的,全仗这点俸禄过活,哪怕有外水来源的,也不容自家利益坐视被侵害,若是叫他们知晓自家作为文官首辅,竟然在此事上任由皇帝摆布,恐怕传扬出去,定叫口沫子给喷死去。

    如此一句,算是说进了朱由检的心中,合该山西上下承担这份钱粮,报效国恩才是,如此,总算点了点应是,不过节流京官俸禄一事,到叫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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