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缘浅何必情深

    　　高小灯慢慢地转过身，那双微微上翘的美丽眼睛中闪出无限的哀伤和幽怨，突然，那张脸上布满了血污，凄厉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恍惚间，小灯不见了，一个十几岁男孩子倔强而略带恨意的眸子清晰起来，转瞬，又变成了一具弹痕累累的尸体……

    　　“小灯！不要！”康琳猛地从梦中坐了起来，正午的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康琳汗津津的脸上。一抬头，康琳看到了对面墙上女儿的大幅照片。照片上的高小灯稚气未脱，一身略微有些宽松的军装，伏在同样一身戎装的耿继辉肩上，两个年轻人的笑容同样明媚灿烂，让人无法直视。那一年高小灯14岁，刚刚特招入伍，小耿19岁，已经进入特战旅。

    　　康琳低头移开了目光，从小灯牺牲以后，她有空就会来女儿房里坐一坐，这里也是她唯一可以感觉女儿存在过的地方，今天中午不知怎的竟然睡着了。

    　　果然是老了啊，康琳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人老多情，自己还真是变了呢。康琳轻轻起身，顺手拿起床头女儿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儿风华正茂，俏皮地歪着脑袋，一头飘逸的长发斜斜地顺着。康琳的眼中闪出一种柔软的光辉，伸出手似乎想去摸一摸照片中女儿那一头浓密的黑发，手指伸了伸，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上一次抚摸女儿的头发还是在她七岁生日的时候吧，康琳在心里轻嘲了一下：自己还真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母亲呢！缘浅何必情深？默默掩上小灯的房门，康琳软软地靠在门上，心里有一种悉悉索索痛感：小灯，我的女儿，mama想你！

    　　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康琳的思绪，她微微皱了皱秀丽的眉毛，低头接通了电话，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手机那头传来……

    　　康琳走下楼梯的时候，看见自己的丈夫高世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面坐着一个年近花甲的妇人，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纤细的腰身挺得笔直，原先姣好的面容因为岁月和风霜刻下了痕迹，却掩饰不住那一种温婉明净的端庄之美。妇人的脸上似乎还有没有风干的泪痕，康琳的眉头却皱得更紧。

    　　谢韵！耿继辉的母亲。

    　　康琳的一双俊目中瞬间凝上了冰霜。她不喜欢谢韵，如同她不喜欢她的儿子一样。

    　　谢韵和高世巍同时抬起了头，看到一身便装的康琳站在楼梯口。谢韵自然而然地站起了身子，点头向女主人致意。

    　　康琳慢慢走到谢韵对面，勉力挤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谢大姐来了！”

    　　谢韵矜持地笑了笑，康琳的心里却更加别扭，她敏锐地感觉到了那个笑容里的客套和冷漠，也许还有一点点责怪和轻视。康琳的笑容也不那么明媚了，两个女人静静地看着对方，一种奇怪的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如同20年前的那个清晨。

    　　那一年，高小灯6岁，六岁的孩子发烧本来就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恰巧一直照顾小灯的老保姆也因为家里有事不在，年轻的警卫员只是给小灯拿了些退烧药，看着她吃完药躺下睡了，便不以为意的忙别的去了。

    　　傍晚的时候，一整天没看见小灯的耿继辉摸进了小灯的屋子，这个小跟屁虫一整天没出现，还真让小耿有些惦记。

    　　借着窗口夕阳的余光，小耿看见床上被窝里微微有些抖动，他一把掀开小灯的被子，笑骂着：“懒丫头，什么时候了，还睡啊！”

    　　但是他的话音未落，笑容就瞬间被惊恐所取代。他看见那个平时如同棉花糖一样温软的小脸此刻正烧得通红，而更令他害怕的是小灯此刻僵硬的身形，弯曲得如同一张被拉动的弓，手脚缩在一起微微颤抖……

    　　谢韵被儿子拉来的时候，凭着自己多年军医官的职业经历，一眼就判断出小灯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发烧，她有些愤怒地指挥已经有些吓傻了的小警卫员赶紧把小灯送到医院。

    　　高世巍去北京开会了，高大壮执行任务根本不知人在何处。“康琳呢？康琳！”谢韵生气责问警卫员为什么不给孩子的母亲打电话，这个时候谁也不能代替一个母亲的作用。

    　　但是基地的电话接通后，康琳不在，她下午随领导去视察离这里十里左右的一个野外站点去了。

    　　小灯烧得迷迷糊糊，一边打着点滴，一边偎依在谢韵的怀里，一声声本能地喊着mama。

    　　急性脑膜炎！

    　　耿继辉看着小灯依然有些僵硬的身体，眼前突然闪现出父亲离开前的情景，失神地问谢韵：“妈，小灯不会死吧？”

    　　谢韵温和地给了儿子一个鼓励的眼神：“别瞎说，小灯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