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家人(二)
此刻初阳东升,照耀着群山,耿鄙“疑惑”回望,亲兵正在一个个死去。 “大人,兵士哗变,快逃吧!”程球在身旁拽起耿鄙的马缰,焦急地喊道。 耿鄙似没有听到般,冷哼一声道:“你们想造反吗?” 程球胆颤心惊地望着周围,他们已经被造反的士兵包围,属于他们的部曲已被分割,身边只剩下十余个亲兵护卫,难道我要丧命于此?我的人生应该像此时冉冉升起的太阳啊!他大声喝道:“造反是诛灭九族的滔天大罪,你们不想活了,不想想家人吗?” 周边的士兵一听此话,纷纷面面相觑,皆止住脚步,程球松了口气,还待劝解,却被打断。 “什么诛灭九族?我的父母都死了,家中只剩下一个三岁的儿子,你们就狠心将我拉来当兵,可怜我的儿子见不到他父亲啦!” “兄弟们,别听他欺骗我们,这些年我们受得苦还少吗?” “我只想回家,不想和羌胡打仗。” “杀了他们,我们立刻就能回家。” “再逼我们,我们就去投靠韩遂。” 程球对人心还是稍微了解的,知道他们心中有顾忌,这一句句话只是宣泄着心中的恐惧,他再继续一番保证,说不定问题迎刃而解,自己的小命便能保住了。回去之后,抓紧离开这个肮脏的凉州,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刚要继续巧言令色,却胸口一痛,慢慢低头看去,发现一支箭穿胸而过。“我要死了?”他连头都没有抬起,他怔怔地望着那支箭,视线一片模糊,他竟然哭了,那支箭似乎带他走进了过去,那些遗忘的过去,似乎是很远很远的过去。 “别听他的,这些狗官都该死。”在前面的士兵皆是吓了一跳,心中想的不是别的,都想这是谁杀的? 耿鄙看到程球栽倒于马下,心中一惊,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威仪,语气竟然带着乞求:“父老乡们,大伙儿……啊!”胸口似是撕裂一般,他看到一矛尖透过胸口,他脑袋一晃,险些栽下马去,他要看看是谁杀的自己,他只想见见这个人。他费尽一身的力气,就像当初阻止他父亲夺他竹简的力气,缓缓扭身,看到的竟是一少年,这少年十四五岁,正如他当年。 “我要回家,我要去照顾我母亲!”这少年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可是眼泪却流淌了下来,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吧! 耿鄙听他如此质朴的“解释”(对耿鄙的,也是对他的。),倏地闭上双眼,然后缓缓睁开,神色鼓励地朝他一笑,这笑容在这少年的眼中无限扩大,竟压制了初阳,他觉得这笑容那么像已死去多年的父亲。 “狗官死啦!大伙逃吧!”忠于朝廷的士兵被这一幕惊吓,也不敢阻拦多他们数倍的叛军,看他们逃入茫茫群山中。 耿鄙身边只剩下他的马还有那个少年未离去,温暖的阳光铺满了他稚嫩的脸蛋,他慌忙撒开手中长矛,踉跄地倒退一步,也不知道他是害怕,还是眷恋? 当他跑到很远的地方时,又回头望了那尸首一眼…… 耿鄙的消息数天后传遍整个西凉,一时各地都涌现了匪盗,农民再也不种地,拖家带口的加入造反的大军。 郡守府,傅燮听到耿鄙的死亡的消息,痛心之时,又怪耿鄙不听劝告,以致令汉阳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如果汉阳丢失,那么凉州可能以后再也不会属于朝廷。可是现在汉阳只能勉强凑出一万多人马,怎么抵挡十几万大军? 辛曾和孔常二人亦是头疼,又要面临危险的战事。 傅燮拿起笔,写起了求援的奏折。 李源跌坐在席上,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那小兵喉咙蠕动,似鼓起很大的勇气道:“耿刺史为国捐躯啦!” 苏正和与马腾在一旁一脸的不可置信,虽然二人皆不看好这次战事,但没有料到耿鄙居然就这样死了,什么为国捐躯?国家是由民众组成。 “你下去歇息吧!”李源挥退传递消息的小兵,这不同于书中看到的,是切身体验,耿鄙的发号施令的身影还在脑海萦绕,可是人已经死去了。 这消息肯定震惊朝野,他知道凉州守不住了,他本来还想抱着一丝侥幸,能守住汉阳郡,可是现实的情况却是如此的不如人意。 “李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苏正和声音里带着一丝希望,眼巴巴望着他。 李源瞅着众人皆望向自己,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们最需一颗定心丸,理清思路,勉强笑道:“韩遂灭亡之日不远也。” 马腾忍不住脱口道:“将军何出此言?” 李源此时却不紧张了,慢悠悠道:“当初凉州势利壮大,司徒崔烈提议放弃凉州,遭到傅太守斥责,才令朝廷下定决心保卫凉州。如今现今情况比当初一般无二,朝廷肯定会派大军征讨。太尉张温此时尚在长安,焉能坐视不管。” 其实他心中明白,这次的情况比以前更糟,就像一场拖延日久的病。 苏正和点头道:“那我就放心了。” 众人面上似乎都送了口气,但是谁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比如现在的马腾。 渭水对岸,王国、宋建、李相如三人,听着耿鄙死亡的消息,眉开眼笑,若不是顾及威仪,早就跳起来啦! 未来对于三人来说,此刻是光明的,一向心机深沉的宋建这次也得意地道:“凉州丢失矣!我们以后可是留名青史的人物!即使在历史长河中,只留下一页,那也够后世景仰凭吊的啦!” “是啊!没准还有人给我们建庙呢。宋老弟,你说后代会怎样夸我们?”王国捋须髯一脸得意。 李相如观这二人一点羞耻心都没有,深觉丢人,还留名青史?留下的也只会是骂名,即使留下谁能记住你们? 他骂到此处,心中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想法从模糊道清晰:“后人怎么评价我呢?是不是会替我辩解?” “要我说啊!”宋建面上露出考虑的神色,“最起码也应该是乱世豪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