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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序 第二十九章 入世江湖

    夏闫的父亲,一统铧州天下的夏长青,该是稳坐龙椅,却扶持出生入死的兄弟即位了天子,身份互换,反倒做了皇亲贵胄,除一人之外,无人猜得他的心思,只是接任了正一品九军大元帅之职。

    当时的大元帅夏长青依旧战功赫赫,十几年后,虽不再羔裘豹饰,已值杖乡之年,却仍然孔武有力,除了正室和填房,再加三个美妾之外,又纳了一位花开待摘的媳妇儿。

    入了洞房同了床,成了夏家人的美少妇,一日烦闷无聊,带着几个娘家的贴身丫鬟出府外散心,好巧不巧,正好被出宫巡礼坐龙撵的皇帝老儿撞见,一看这位二十一二娇嫩欲滴的姑娘,登时惊为天人。

    明文律例,按理,收纳嫔妃之事该是后宫的皇后或太后掌管,再说皇帝只是一时兴起,天子脚下,想做什么能不遂了心意?当晚便拈来一通折腾,只顾龙头尾媾,早忘了先前查看有无那变龙宫砂,事后,不明就里的皇帝老儿派人一查便心中明了,一夜未回,此事如火,如何包的住?当即杀了那几个丫鬟封口,却对一夜鱼水之欢,又是大元帅的小老婆迟迟下不了手。

    要说世人世事无巧不成书,又值往事丑闻,提来甚是不堪入耳,在娘家住了些许时日,这位夏家媳妇儿回到府上只字不提,算是揭过此事。

    先后跟大元帅和皇帝老儿同了床,时日相距颇近,隔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要是让别人知晓,只觉得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但这都是由福成祸的痴傻妄想,她心思缜密,几次三番琢磨,若真来个骨rou认亲,依着她是威震铧洲大元帅的女人,又见了皇帝老儿那般手段,不管是龙种还是夏老头儿的种,那都是杀头的下场。

    夏长青有十个儿子,嫡出有三,庶子有七,军武世家皆出将领,年纪最小的庶子便是夏闫,生母正是当年那位年轻貌美的夏家美少妇,四十左右仍是风韵犹存,饶是夏长青再孔武有力,已是杖朝之年的他在床上如何也兴不起风,做不得浪。

    别说正值青年的夏闫知不知晓自己的身世来历,便是她亲娘都弄不清楚,皇帝老儿眼看着夏家年轻一辈儿各个执掌军权,不由想起当年那般决策,后悔早该将那祸水女子毁尸灭迹了事。

    当年边境战乱四起,夏家新一代武将尽出,早年的夏闫领命独自统率三军,平定辽东一带海寇战乱,又于江雨戎业海港,建立兵工要塞,及渤辽水师造船厂,出海逼退来犯委奴八百海里,多年征战杀伐,返师京城,其他多位兄长不是战死便是落得一身伤残,只有二十八岁的夏闫才算凯旋而归,夏闫还未娶妻荫子,已经察觉异样,一时不曾发动兵变,也未遇得朝廷政变,却遭受皇室内乱,前一晚刚刚制成九蟒海龙王袍,这一日便血洗他夏家满门,共计上下三百二十口,一路三千亲兵将领厮杀以身舍命,才换来夏闫九死一生,悲壮如斯,只剩他一人逃窜而出,就在这个档口,天子突然驾崩,各大行宫暗流涌动,皇子夺嫡,满朝肃杀,再添无数魂冢,终立新任太子,不日即位当今天子。

    此后夏闫于辽东戎业重整旗鼓,多次派人前往刺探,又多次回想当年细节,早查明自己身世缘由,又觉此事并不简单,多半另有蹊跷,不知最后是否得了真相,只留不解谜团与后世人猜忌。

    要说从夏闫这一辈儿往上推,皇帝老儿跟夏长青乃是近亲的叔伯堂兄,在夏闫看来,当年他本是十死无生,纵是心中猜得几分,纵是不知皇室内乱真相,纵是不解他爹让位的心思,但在夏闫的眼中,皇宫城门再改头换面,金漆便是血漆,如何抵来几千人的亲族之仇?

    天下风云变化无常,多年之后,虽是往事历历在目,但夏闫终究有所改变,选择了当年大元帅的路。

    ......

    几人路过一处七丈石碑,字迹尚新,其上刻有四句:

    昔日戎马望东篱,铮铮铁骨衬血衣。

    此今不喑天下事,唯有红蓝无足袭。

    隐落尘诗文辞赋功底深厚,扫眼三遍就明白其大意。

    ‘昔日戎马’解来,乃当年意气风发的征战杀伐,‘昔’字又有反衬之意,而‘望’字,隐落尘只得总览全诗,方才得出多重含义,即固守,与希冀,加思念,和回首四种前后依次转变的心态情怀。

    隐落尘在赞叹此字点睛的同时,已是明了夏闫最终的用意,不由想起夏宛娮,兀自摇了摇头。

    ‘东’即是辽东一带,而‘篱’字拈得颇妙,有抵御和家园之意,与‘戎’和‘望’互有近反二意,诗风不成七律,不分联尾,却一句七字七变,皆为心念辗转。

    ‘铮铮铁骨’之意,凸显军武意志,又与心念辗转辉映,至于‘衬’字,隐落尘思忱片刻,单从名类词解来,属内,隔‘铮铮铁骨’与心念辗转之间,又将二者联系起来,他有些疑惑,诗词无非单字相连一解,二三字二解,依词另解,整句与前后或全诗各得一解,但此‘衬’字却无有以上规律,此原因只有一种,若是能稍稍了解作者经历,或其他作品,便能通晓一二,但显然不会有这般机会。

    依着前后一句,隐落尘猜测该是军阀与家国有着某种联系,或是发生了某些事情,致得用了这个单字,看似无关,却有关,前一句心念若是加在这里,可理解为无奈,是军阀意志还是家国规矩产生某种冲突?

    ‘血衣’倒是简单理解,乃是前一字,前一词的联系和对立,‘衣’在诗词中大有讲究,除了符合韵律,则要寓情。至于发生何事,他已经猜出大概轮廓,想起观沧海那日夏宛娮回的那句:“是夺回江山。”

    隐落尘冷笑摇头,

    为了描刻心念辗转,琢字磨词必不可少,隐落尘倒不觉费神,前二句半生算是心绪跌宕,看来后半句则是多了一马平川的豪气,以及释怀。

    此今不喑天下事,此句整体读来才是正解,‘喑’字突出心机城府,单字解来,只看出高深意境,但结合前二句,‘不喑’则有主动放舍,只觉心累之意,平添一分能却不屑的肆意。

    隐落尘对此不感意外,军中男儿不狂妄,便无铁血出豪情。征战不骄兵,谁又懂更不能哀兵!

    若不是有几位姑娘在场,又在这庄严的石碑之前,看了最后一句的隐落尘怕是早就笑出声来。

    唯有红蓝无足袭,想来这夏闫倒是有几分风趣,‘唯有’即单一之意,虽是颇有无奈怜惜,且看‘红蓝’二字,其代表意思众多,甚有截然相反的不同释义,但放在此诗中,只能有一种含义,便是多指姑娘家的粉黛胭脂,显然是说夏宛娮,不过夏闫一生喑尽天下事,末了却看走了眼,也难怪,那夏寰歆年龄稍小并未定性,日后出落何种性情犹未可知,倒是不能说这‘唯有’二字有失情理。

    ‘无足’品来,隐落尘除了想起夏宛娮的佩剑,则偏向解得字面含义,简单释义,有不甘心,不满足之意,也可褒义理解为心宽志广,两相结合,彰显夏闫对她的期望,或是随任,即是看她心中所想。隐落尘不在意那把同名佩剑,只为此诗,寻得机会也要问她一问,何况那日用来,虽未化灵,没有剑主意念,却另有一番意境。

    ‘袭’字,隐落尘只有两解,依‘无足’为剑,誉百兵之君,一为那日观沧海夏宛娮所述唯一牵念,便是夺回江上。二是夏闫为她指明另一条路,可见他爹同样不希望一介女儿家承受杀伐重担。与中洲实权诸侯不同,铧洲亲王无权不加爵,世袭不降衔,简单来说便是让夏宛娮老老实实,安于现状。

    至于能否安于现状,隐落尘不能一语道断,更不能早作定夺,这都要看夏宛娮心中所想,既已承诺,他自当不会收回。

    隐落尘与这位夏侯亲王未曾谋得一面,对其印象,只存在于夏宛娮时有提及的三言两语中,寥寥明白几分城府手段,不曾知晓其戎马生平。

    但诗文词赋能传人性,能见人意,更能了其心。

    封一昶似是害怕那位已经陌生了的青梅竹马,又许是半天走路有些急了,稍作片刻便飞身跃至墙头,遮眉一望,喊道:“哇,终于到了。”

    天晓得那位樊姑娘如何不唤来府上马车,一路总是淡淡悦意,走路似飘一般。

    封一昶被古灵夙唤下来,以亲jiejie的口气吩咐道:“一会儿见了几位长辈,要懂些礼数。”

    封一昶闻言点头,被早已恢复小家碧玉模样的于襄君剜了一眼。

    除了大大小小处理各般要事的务理府,和某些机密重兵区域,夏侯王府大多庭院都有通路,一路大概观赏,身在长郡主府,倒是见了不少其他院落宽广的景致。

    再转过一道回廊,映入眼帘,便是樊姑娘所说的翠华庭,乍一看去,风格神似栖身凉亭,随行步入,知晓规模远远不止,场地方圆过百丈许,四下没有常见稍矮的镂窗青砖围墙,皆用花岗石相铺,两侧散散座落一些大栽盆青,用硬质玉石做底,不泛光泽却通透明亮,除了几处两丈来高三丈见宽,栩栩如生的雕画石壁做了些遮挡,翠华庭左方另有景观,可极目三十丈外的翠拥绿湖,大概望去约摸方圆十里,湖边无树,可猜其‘翠’另有寓意,清风袭来更显宽阔。

    待得近了,翠华庭建筑构造更显精致奇工,座基占地二十丈方,四向开有三褶三进十丈白玉斜阶,上刻纹理如画栏玉砌,一行人遥上二十丈,四下景观饱揽无余,先前所在演武场显小且近,庭前空地中央,朝天映刻九禽争枭图案纹饰,振翅舞爪甚是生动。

    几人中最小的于襄君见状只有惊讶,南长嫣将二十般却不怎么大方,下意识贴近隐落尘。

    封一昶和于襄君默不作声,几位姑娘渐随陈公子之后。

    四下十六红漆镂刻华柱,其上有画,偶有萤晶石镶嵌,映射淡淡柔光,天顶半开半悬,无壁画,只有玉髓石满满铺落,相传其有凝神静心之功效。

    整个翠华庭构造四开,三面半透卷帘纱,随风而飘,朗朗大方,又显柔婉,中道两排矮座玉蒲,多有斟盏盘香,却不见烟炉。虽然处于半空,该有大风,只见几丈许四周有淡淡华光时隐时现,不觉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