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不知所起（中）
宁祁带着未雨几个起落径直回了董府。未雨落地之后看向宁祁，一愣之后忽而指着他大笑了起来。宁祁这才想起头发和衣服都是湿的，刚刚只顾着跟踪没注意到，待想起来之后就觉得浑身湿漉漉的十分不舒服，见未雨还在捂着肚子笑，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朗月清风，二位可真是好兴致啊！”月亮门处凤九笑着走了出来，看到两人情形拱了拱手好奇地问，“姜兄，鱼丫头，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去了？姜兄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未雨眼珠滴溜溜地掠过宁祁，只见他一脸尴尬和无奈，心下暗自得意。宁祁无奈地摇摇头，拱手回礼，“凤兄，没什么，只是抓鱼的时候不小心被鱼尾巴甩了一身水。” 这话一落，未雨就怒瞪了他一眼，怎么说话呢？ 宁祁无语地看着她，可不就是被鱼尾巴甩的，难道他说错了不成？ 凤九在一旁看得好笑，这两人“眉来眼去”的，也不想想旁边还有其他人，“咳咳”，不得已出声彰显自己的存在。宁祁和未雨这才回神，宁祁还好借口洗漱更衣回了房间，剩下未雨待在原地被凤九看得甚是不自在，“凤大哥这么晚还不睡？” “睡不着本来打算出来走走，却没想到听见了些动静，一时好奇就过去看了看。”凤九说道。 “动静？”未雨皱眉，难不成跟他们一样？ 不待她问，凤九便开口说道：“恐怕还真是跟你们所见的一样，如此一来，恐怕这凉州府也安稳不了几日了。”他方才也是追着两个人到了北城门，而后又辗转尾随到了未雨他们到过的那个小院，只是还未近前便发现了未雨他们二人，所以也就没再继续跟着，“你们到了那小院里可有发现？” 未雨尴尬地摇摇头，含糊着说道：“一时不慎，弄出了些声响，他怕打草惊蛇就先带我离开了。”总不能直接说他俩犯蠢，脑袋撞倒了一起所以被察觉了吧？ 凤九难得看到她这么局促的样子倒是有些好奇，“鱼丫头跟姜兄关系很好？”见她以目相询，凤九继续说，“实不相瞒，其实我与姜兄六年前就认识了。” 未雨一脸了然，“怪不得他对凤大哥你与别人不同，我本来还好奇他怎么会对一个刚认识的人如此赏识。那这么说，凤大哥你来凉州应该也不只是为了找黄雁曛吧？” 凤九赞赏地看着她：“不错，其实我此来凉州也算是受他之托，一方面关注凉州战局，一方面是帮他保护一个人，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见凤九一直看着她，未雨犹疑着问道：“这个人是我？” 凤九点点头，“不错，说实话我刚刚听说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相识这么多年，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一时好奇就答应了。” “所以，那场小麻烦其实也是凤大哥你的手笔？”未雨问道。 “不错，要认识你总得找个理由，鱼丫头你不会介意吧？”凤九坦然说道。 他如此坦诚，霁月光风毫无隐瞒，未雨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多了几分欣赏，何况那场小麻烦实在是也不算什么，“他怎么知道我回来凉州府？”这个决定本就是临时起意，事先没告诉过任何人。 “哈哈，丫头你这可就问了笨问题了，七星阁做的是什么买卖，他怎么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凤九笑着说道。 未雨一想也是，这一问还真是多余。 “凤兄说我什么呢？”宁祁不知何时已经换好衣服走了出来，见他们俩人坐在院子里的杏树下聊得正欢。 “在聊你处心积虑打探我的行踪，处处监视我！”未雨笑着打趣他。 谁知宁祁丝毫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地回道：“恩，大哥一路辛苦，这丫头鬼精灵得很，让你费心了。”听这话就知道凤九应该把话都告诉未雨了，他也就不再客气地喊“凤兄”了。 “哈哈，还是这样听着顺耳，有什么费心的，照顾未来的弟妹我这个做大哥的当仁不让。”凤九爽朗地说道。 未雨在一旁听得脸色绯红，这两人一唱一和，分明是把她当成了宁祁的人，她楼大小姐什么时候承认了？还有什么叫“弟妹”？“弟妹”个大头鬼啊！ “好了，说正事吧，”宁祁心思一直放在未雨身上，她的情绪变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见她快要炸毛了，连忙转了话题。既然要说正事，未雨也只好把一肚子火都憋了回去，哼！以后再算！ 凤九也收起了嬉笑之色，面色严肃地看着他：“今晚的事你怎么看？” 他话音刚落，未雨就接着道：“我也想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本该率领大军阻击突厥的凌王殿下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凉州城内？我可不觉得王爷会为了一个小小的我扔下战局不管，所以你最好给本姑娘说清楚！” 宁祁眼中浮现起真切地笑意，华丽低沉的声音响起：“还不笨，不过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 他眼中带笑，话语里带着nongnong的赞赏和宠溺，未雨炸开的毛一下子就被捋顺了，只是就这么算了又觉得不甘心。她所有的一切这个男人似乎都心知肚明，甚至有时候会让她觉得他比她自己更了解她。但是关于他的，她却一无所知，只能靠着他透露给她的东西猜到一些。这样的感觉很奇怪，让她觉得心里不舒服…… 宁祁看着她眉间蹙起的痕迹，心底忽然间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这么多年来，他一点一点地关注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了解她的一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知道得清清楚楚，年少时心底的一份执念，在杭州城外重见她的那一刻忽然间转化成了某些更为深厚的东西，那一瞬间，就像是命运的手拨开了重重迷雾，让他倏然间明白了什么叫做情爱。又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在他还没察觉的时候，其实那份执念早已变了质。 可是就在他发现自己心底的感情的时候，却也同时发现——她不记得他，她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忘得干干净净，那种感觉就像是苦苦珍藏的东西当你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别人根本不屑一顾。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他很生气很恼怒，甚至很想直接冲上去质问她。幸好他忍住了，既然她忘了，那么他便帮她记着，一步步洒下精心织就的网，这条小鱼就算再机灵也总有一天会落到他的网里。 看出她的犹疑和不甘心，但是宁祁并不打算说破，有些事还得等她自己弄明白——只有上了心，才会有犹疑和不甘，才会想知道，不是吗？ 凤九看着眼前这两人，心下暗笑，以宁祁的手段，鱼尾这小丫头逃得掉才怪，他这个做大哥的等着喝喜酒就行了。不过现在嘛，“咳咳”，他不得不又一次出声提醒，这俩人也不看看场合。 未雨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连忙瞪了宁祁一眼，示意他快点说。宁祁看了凤九一眼，凤九垂目摸摸鼻子，一脸“我什么都没做”的表情。 “今日酒楼里那个人你们可还记得？” “那么讨人厌的家伙当然记得！”未雨皱眉说道，那种带着侵略性的目光让她十分不舒服。 宁祁挑眉，居然敢动他的人！“此人就是万俟昊苍。” 凤九和未雨都是一惊，“他怎么会在这？” “我都能在凉州，他又如何不能？”见两人一起瞪他，那意思：快点说，别大喘气行不行？ 宁祁只好继续解释，“万俟昊苍也算是兵行险招，他攻白亭之时镇北曾抽调兵马前往支援，如此一来镇北兵力不足，他再命人攻镇北便容易得多。朝廷大军原本是打算往白亭方向走，若是中途接到镇北的消息必然要分兵，镇北地位之重无需我多言，所以分兵之后往镇北的人数必然要比往白亭的人数多得多。会州城外有一处天险之地，若在此处设伏，必将令援军损失惨重。而镇北方向只要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在援军到达前取下受降三城，到那时就算援军到了，也将极为被动。” “确实如此，那你是如何应对的？”未雨问。 “你怎知我已有应对之策？”宁祁笑问。 这家伙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好像自从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后，他在她面前就随性了许多，“快说！” “所以在大军出发之时我便将其分成了两路，一路疾行北上直达受降三城，由镇国公谢泰领兵；一路出秦州府经渭水过大非川入赤领沿线。” “北上的我明白，自然是解北境危机，可是往西的这一路是为什么？西边可没打仗啊！”凤九问道。 宁祁看向未雨，恰好未雨也正看他，两人目光一触，未雨便若无其事的转开了眼，“吐蕃，是为了看住吐蕃。前车之鉴，万俟昊苍此次还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宣战，必然还留有后手，若是说动吐蕃兴兵，天昇西面受制，北疆局势居然对突厥有利，另外，恐怕还不止吐蕃。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来凉州城，万俟昊苍不是已经转攻镇北了吗？” “刚想夸你聪明呢，白亭已下，万俟昊苍难道还能摆放着大好时机不理不成，若真是如此他也不会出现在这了。”宁祁笑着点点她的眉心，未雨躲闪不及被点了个正着。 “可是没听说北边有动静啊？”凤九疑惑。 “大哥忘了我们今晚看到的事？事实上，凉州城以北的数座城池恐怕都已经落在突厥手中了，只是万俟昊苍手段高超没人送的出信而已，他既然身在此处，那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凉州府了，快则明日，慢则后日，凉州必定会有围城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