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百川之终(下)
“白若鸿所作所为有一大半是为了白若水,而白若水为白若鸿殉情而死,白若鸿泉下有知也算死而无憾了。”陈洛听完叹道,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有情之人生不能相守,但愿他们来生能够不这么辛苦。 “洛儿,其实我一进去看到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服了毒药‘残红’”,未雨淡淡地说道。 陈洛惊讶,“残红”是一种烈性剧毒,乃是百余年前一位江湖女子所制。故事说来俗套,一百多年前,江湖上有位极为貌美的女子林残红嫁给了一个书生,两人成婚后如胶似漆、恩爱不疑。不久后,书生入京赶考金榜题名高中状元。琼林宴上,书生不胜酒力躲到御花园,偶然邂逅了一位公主,千金之女,气质高华落落大方,比之江湖女子另有一番不同的风情,两人一见互相倾心,第二天公主便请求皇帝下诏赐婚。 书生一来垂涎公主美貌,二来为了前程着想,狠心休弃了糟糠之妻。心高气傲的林残红惨遭背弃,一怒之下在书生和公主的新婚之夜杀了二人,然后自己也服毒自尽了,那毒药便被后世称为“残红”。药如其名,服此毒药而死,虫蚁不侵,尸体会永远保持鲜活的样貌,仿佛只是沉睡了过去。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救她?”未雨看向陈洛,当日走出百川山庄之后她也曾问过宁祁同样的话,那时他是怎么说的? 负手而立,男子的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几分,“再好的大夫也只能医身而不能医心,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救得了这次也救不了下次,你其实不必自责。” “谁自责了?”未雨别别扭扭地不肯承认,“我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心有愧疚是吗?”宁祁接过话来,转身看着她。 未雨撇撇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出谷之前师父曾经说过要我‘率性而为随心而活’”。 “那你当时想不想救她?”宁祁问。 未雨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白若鸿作恶多端死有余辜,白若水虽然没有亲手去做,但是若不是她白若鸿也不会做到那个地步。我当初拜入师父门下时,师父便曾说过,水风清的主人唯一的门规便是‘只有能救和不能救,没有该救和不该救’,以前我一直坚信不疑从来没有动摇过,可是现在……” 看出她的踟蹰,宁祁沉思了半晌才说道:“若是白若鸿当时没有死,你可以救,那你会救吗?” 未雨想都没想便说:“当然!” “那你又还有什么好纠结的?不救不是因为不该救而是为了成全。” 宁祁沉稳有力的声音带着坚定,听在耳中莫名的便叫人心安了下来,不救是为了成全,成全白若水的痴情,成全这对有情人。 “少主!少主!你在想什么呢?” 陈洛清脆的声音响起,未雨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只好抱歉一笑说道:“没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撇撇嘴,陈洛只好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白若水既然那么爱白若鸿,她若是能独活我才觉得奇怪呢,少主你要是把她救了说不定她还会怪你呢!” “是吗?”未雨出神地想,真的是这样么? 杭州城东门外,宋毅和梁经骑着马一左一右跟随在宁祁身后。 回过头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的城墙,宋毅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策马上前一步问道:“我说阁主,咱们就这么走了?” 梁经失笑,开口打趣他:“怎么?这一趟捞得还不够多?你还不知足?” “切!谁说这个了?”宋毅不屑地回嘴,说罢又凑近宁祁,阁主,那位姑娘不跟你一起走?” 宁祁沉着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吓得宋毅连忙摆手,“当我没说!当我没问!” 梁经也只是在杭州城外见过未雨一次而已,后来他一直在忙着安排人手,几次听宋毅提起难免也有些好奇,便朝宋毅递了个眼色,这是吵架了? 宋毅耸耸肩,同样了回了个眼色,我哪知道? 要说宁祁为什么心情不好?难道真是跟未雨吵架了? 非也非也,要真是吵架的话那他应该是高兴才对,为什么呢?一般来说,人与人之间越是生疏便越是客气,因为不熟悉所以才要端着笑脸,见面先带三分笑,任谁都不得罪嘛!当两个人稍微熟悉一些的时候,便能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既可以缓和气氛又能增进感情。而“吵架”这个行为,只有当两个人十分亲近了之后才会发生,难道说你会对这个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吵架?吵得起来吗? 所以,宁祁是为什么沉着脸呢? 其一,此次大费周章,看似事情都解决了,罪魁祸首已经伏诛,事实上却留下了更多的疑点,杀死白若鸿的到底是谁?那个所谓的“父母的好友”到底是什么身份?在这些事情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白若鸿手中攥着的那张地图又有什么涵义?这些看似与案情无关,但是,宁祁心里有种预感,这件事只不过是个开端,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地事情发生。可惜,白若鸿一死,线索全断了。 这其二么,自然是因为楼未雨了。那张海棠笺还在怀中躺着,这些年来四处打探消息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可是那丫头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想他宁祁堂堂皇子殿下、王爷之尊,对心爱的女子告白居然连个回音都没有,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 未雨刚坐进马车便一连打了三个喷嚏,一边揉着依然有些痒痒的鼻子,一边念叨“是谁这么无聊天天想我?难道是师父不成?” 不会骑马,所以还是只能坐马车,不过这次她事先准备了防止晕车的药物带着,而且赶车的是回春堂的伙计,路上又不急,速度慢也就平稳了许多,倒是没有再出糗。 看着杭州城的轮廓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未雨放下了车帘,来时是一个人,回去也是一个人,不知道厉夏那家伙查得怎么样了?随伯父曾说过今年过来要来水风清的,也不知会给她带什么礼物?出来这么久师父有没有想她?想着想着,便更觉得归心似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