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无妄之灾（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楼未雨和宁祁毫无防备之下落入了地面上裂开的缝隙之中。急速的下坠，四周黑漆漆一片，毫无借力之处。幸而宁祁反应极快，落下之时一把将楼未雨抓住，而这一下意识地反应恰恰给了两人一线生机。 对别人来说或许不可能，但是“临江仙”之所以被称为顶级轻功，其妙处就在于它可以令人真正如仙人一般凌空而起，不需借力。也正是因此，对于修习者的身体要求极高，偏偏楼未雨就是万中无一的那一个。 似乎极快的一瞬，又似乎过了许久，下方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些微不同，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随即楼未雨身形急停，与此同时宁祁手上微动，楼未雨巧妙地借了他一送之力反身向上，这一瞬便将下坠之力完全缓下。 然而，宁祁送她借力，自己却更快地向下坠去，见此，楼未雨一招“水流花谢”使出，立即下落到了宁祁身边，她一掌平送而出击向宁祁，将他推往旁边，同时自己借着反向的推力，脚尖堪堪点向身后的石壁，有她这一下，宁祁亦是恰恰碰到周围的石壁。这一切不过是须臾之间，两人非但要轻功极好，更要配合无间才能达成。幸而两人都是高手，此刻一旦有力可借形势自然瞬间转换，再不是被动地向下落去，宁祁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不待他这口气出完，却见楼未雨脚下微错，立时向下滑去。轻功本就是违逆自然之道而行，即便人可以于空中快速行动，却依然要借助外力才能达成。“临江仙”可以令人不借外力而骤起骤停，自然便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方才情势危急，楼未雨已是十分功力用上，全靠一口气撑着，此刻危险解除，她心绪一松，这口气自然散了，她便也虚脱乏力难以为继。 眼见得地上蓝光闪烁，楼未雨这一下若是落上去，恐怕后果难测。想到此处，宁祁立时足点石壁，提气冲过去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在即将落地之时硬生生地空中一转向一侧的地面上滚去。 方才两人行动间虽然默契十足，但根本连开口的时间都无，楼未雨力竭之后更是无法出声，她本已做好了直直落下遭受重创的准备，却想不到宁祁居然半空中直转，硬生生将她从密密麻麻蓝光闪烁的银针之上带了出来。 下落之时一路都是漆黑，落下来之后反而不知为何有了光亮。 “你怎么样？”宁祁将她扶起看着她苍白的脸色问道，总是带着几分冷肃的脸上也露出了担忧之色。 此时楼未雨倒真没什么大碍，只是，两人方才在地上滚过，此刻都是灰头土脸一身狼狈，她虽然看不见自己的情形，但是，“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子，嘻嘻！真丑！” 宁祁本来满心担心，听她这么说明显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难为她此时此刻竟还有心思开玩笑，“还有心思说笑，看来是没什么事了”，说罢手一松就要离开。 楼未雨此时气力还未恢复，他一松手自然控制不住的向一旁倒去，为了不与地面亲密接触，她只好一把抓住他前襟怒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管怎么说我方才也帮了你，否则你早就掉到上面去了！”说罢，还抬了抬小巧的下巴指了指那边地上闪着幽蓝的银针。 宁祁挑起嘴角笑道：“若没有我，你此时此刻也不会是在这里，而是在那上面。”说罢，他也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那边的毒针。 未雨不由地气结，只因他说的确实没错，但是，“怎么说你我也算共患难过的朋友了，看到朋友身处险境，伸出援手难道不是应该的？”她目光流转，微弱的灯光下看起来竟像是顾盼神飞，反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宁祁无奈的摇摇头，似乎从遇见她开始，他就经常处在无奈之中。他不曾离开，只是将她扶正，而后席地而坐，双掌抚上她的后背一股股柔和的内力源源不断的输送了过去。 知道现在不是打闹的时候，她不曾受伤，只是消耗太过，本来只要好好休息便可恢复，只是现在身处不明之地，危险重重，所以她也没有拒绝宁祁的帮忙，专心调息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宁祁收手，未雨也好了大半。两人起身略略将自己收拾了一番，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所在的地方。 从方才下落的时间来看，他们应该是在颇深的地底，这下面并不十分窄小，看来应该是有心建造的，只是不知道百川山庄造这么个地方是有何用处。而且，地面的洞口之下正对着地底那些密密麻麻地银针，可见建造之人应该是不想有人闯入的。 宁祁仔细查探着四周，未雨便走近了去看那些闪着蓝光的银针，“这是剧毒‘追魂’！白乐天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在这，下这么狠的毒。若是换了别人掉下来，此刻恐怕已经去喝孟婆汤了。” 追魂，即便是死了也要把魂追上再杀一次，只听名字便知道有多霸道，宁祁自然也听说过。 宁祁俯身看着她说道：“如此看来，我们想要出去怕是不简单。”他这么说着，眉间掠过一丝深沉，极快的闪过便又恢复了常态，未雨自然没有注意到。 “小女子有一事不明，不知宁阁主能否为我解惑？”未雨忽然站起来笑着说，见他抬眼看来又继续问道，“据我所知‘鹰击长空’乃是天绝宫的不传之秘，不知宁阁主与天绝宫又是什么关系呢？” 宁祁看着她，眉间微动，眼中掠过一丝赞赏的神色，开口却只说了一句：“不愧是水风清的传人。” 如此便是默认了，未雨巧笑，她自起天绝宫种种，早就十分好奇，想不到此次出谷竟然就碰到了，真是意外之喜，若是能借此机会去一下人人称奇的天绝宫…… 宁祁却没再多言，转身向着光亮处走去，见她还愣在原地想心思，才侧身唤道：“还不跟上？” “哦，哦，来了。”未雨回神，无论去不去的成，都得先从这个鬼地方走出去才行。 未雨追上去，两人本是并排走着，只是宁祁却始终有意无意地半侧了身将她挡在身后，未雨看得明白也不说破，只是掩着嘴偷偷笑了笑，顺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吐了吐舌头。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人像这样护着他。前世就不用说了，今生顾臻教她学武，但从不娇养她，为了锻炼她反倒经常将她置于险地；而厉夏，他们本是朋友，厉夏从不将她当成弱者看待，所以也不会做出这种举动。今日事出连连，几次都是被眼前之人相护，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转过一个拐角，光芒更亮了起来，两人这才看清原来这地道之中每隔一段便镶嵌了夜明珠，浑圆硕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这么大的夜明珠除了皇家之外别处绝不会多见，白乐天到底在此藏了什么？未雨更加好奇了。 照明之物是夜明珠而非火把，如此一来要找出去的路更是难上加难。“若是火把还可以借着火势推断风向，可是如今却是毫无头绪了，你可有办法？”未雨问向宁祁。 “你猜这地道中会有多少个路口？”宁祁不答反问。 听他这么问，未雨皱眉，“你的意思是？你该不会是说……万风洞？！” “不错。” “可是吴钦先生早已去世，这世上又还有谁能布置得出？况且，你怎么就能肯定前面会是万风洞？”未雨追问，若真是万风洞，那他们的处境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是与不是转过去看看便知道了。” 说罢两人便一同向前走去，只是快要走到下一个拐角的时候，宁祁忽然瞥见地上一抹银芒闪过，“罢，下意识地一手去拉未雨，然而，好巧不巧的，未雨听了他的警示之后立即反身退避，这一拉一退，丝毫没了方才的默契，反倒成了互扯后腿，只是危险在即，哪容得他们他们如此磨蹭，一排排闪着绿光的利箭自正前方的墙壁中射出，眼看快要到了眼前，下一刻便会将躲避不及的两人射成筛子。 然后，宁祁做了一个令他此后无数次后悔的决定——那一刻，他放开了楼未雨。他以为她足够自保，他以为她必定能应付，她是水风清的传人不是么？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三番两次被他所救的楼未雨此时习惯性的将自己交付给了他，她卸下了所有防备，就像方才落地时一样任他保护她，但是，下一瞬间他却放开了手！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十分理智的情况下信任一个男人，而这个人竟然就在她最信任他的时候放开了她！此刻再躲避已经根本来不及了，她只能勉强聚起一丝力气，向一侧偏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利箭刺入自己的身体，那一瞬间她甚至似乎听到了箭头刺破血rou的声音，鲜血飞溅，痛到极致…… 最后的瞬间，她似乎看到了目眦尽裂的宁祁冲了过来，黑白交错的瞬间似乎有天青色的光影闪过，那难道是…… 而后便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