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潭底
众人乍然一惊,眼见他身形愈发迅疾,这般坠下定会被摔个粉身碎骨不可,均自骇异间,忽见叶孤鸿单掌蓦地一伸突地拍向综泻迅急的飞流,身子突地平抛数丈有余划成道弧形坠下,此时下坠速度虽减却也非人力所能承受。 崖下二人眼见叶孤鸿方才使出那般漂亮的一手“平坠青云”都不禁暗暗喝彩,但随即忖道:此刻距瀑已远,无际削力,不知你倒怎生应付。 的确,此刻叶孤鸿身距飞瀑四丈有余,身坠之势仍在迅急增加,除非肋生双翅,否则定会被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冯追二人不忍再看,均不自禁闭上了双目。不知怎地,叶孤鸿这个“大魔头”被摔个粉碎,本是大快人心的事,但两人却无端地觉得心中似乎有些失落。 便在两人俱都以为叶孤鸿会被摔成粉碎时,忽地不远传来“叮”地一声响。 两人诧异地睁开双眼,却发现叶孤鸿正好端端地站在一块青岩上,衣袂飘飘,好不潇洒,右手仍自把玩着那柄似乎是从不离手的长剑。 剑眉斜挑,状若天神,却有一种天神所缺的放浪形骸,从容不羁。 他是怎生完好地下来的,冯大无际多想,他忽然就抽出了挂在身畔的宽刃大刀,暴喝道:“你就是叶孤鸿?” 这也许就是人性的变化吧!片刻前他还对此人的生死甚为关切,但片刻后便要此人的命,而且还是那么地坚决,仿佛流星撞了地球也不能令他改变分毫。 叶孤鸿淡淡地瞟了一眼对面两人,平静地道:“不错,有何指教?” 冯大忽地剑眉双挑,道:“那么,小子,拔出你的剑。” 冲动却已使他暂时忘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叶孤鸿不使剑已是人所难敌,倘若拔剑—— 果然,叶孤鸿先说了出来,道:“阁下不是叶某的对手。” “你?”冯大气愤难耐,对方的这句话简直已让他的肺炸成了数片。 他只觉脑际一热,便欲挺刀上前,忽觉左臂一紧,被人拉了住,耳听这人沉声道:“冯兄暂住,你我仍身在险境,此刻该同仇敌忾才对。” “不错,”不知何时桑境炅已下了瀑顶,附和道:“追风兄所言极是。方才桑某见林内浓烟四起,想是那冷计霄竟欲用毒火来烧死咱们。此际,我们正该合力脱出困境切莫内讧,遭她笑柄。” 果然,冯大觉得空气中已有几分热气扑鼻而来,其中竟还夹杂着几分焦臭,心下甚奇,道:“桑兄,冯某好生不明,这春分之际,新草重生,木干尚青,那女妖怪又怎生纵火烧我等呢?”他生性直率,言必所思,思必所言,却也顾不得与叶孤鸿之隙了。 “这?”饶是他自负聪慧异常,却也说不清这当儿事。 他心下不禁也自惊诧不已,心里正想着找几句能让人听了有稍许信服的话,忽见那叶孤鸿俯下身子,向四周的花草嗅了几嗅。 只消片刻,忽见叶孤鸿探手自草丛深簇拔出一根尖梢带齿、叶带黄斑的茅草来,道:“这种草名曰“一日红”顾名思意,其寿命也就只有一天,一天过后,草心转黄,继而枯萎。枯草易燃,这一日红更是连绵映簇,极亦引火。你们看——” 说着指向深蒿中数丛矮的黄白斑叶,道:“这种草下盘紧缠,便在苗疆异域又被叫做“百日夫妻”,所谓“一夜夫妻百夜恩”,那么“一日红却只能活一日,一日夫妻,那自然是百日恩了。” “百日夫妻,”桑境炅深深吸了口气,道:“想不到这恶毒女人竟有这等情趣,养这种草?” “情趣?”冯大啐了一口,道:“这恐怕他是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了,因而种下这等紧簇易燃的草,好待必要时一把火给烧了教我等葬身火海。” 他自认为自己这种深沉而高谨的见析定会让众人惊叹莫名,哪知,哪知,他突然发现叶孤鸿嘴角逸出了几分笑意。 这毛头小子竟敢笑话自己?气愤,愤怒,怒气,激得他心波横贯纵蹿,蓦地冲口怒叫道:“叶小子,你笑什么?” 叶孤鸿像是故意气他一般,悠然一笑道:“笑?叶某笑了吗?哈哈,叶某当真没笑啊!呵呵!”说到最后再也忍不住,索性仰天狂笑起来。 冯大知是对方故意奚数自己,当下冷哼一声,道:“不错,你没有笑,这里也没有人笑,只有一个疯子在香甜狂嚎。” 叶孤鸿闻言顿住笑声,淡淡地看了他两眼,忽然道:“不错,叶某便是疯了。唉!其实人有贫富聪钝之分,却无贵贱之异,叶某错了,当真错了,这便向冯兄告罪则个。”说着只手搭住握剑的手向冯大微一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