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哥哥
“好的,”女老师按了一下手机上的钢琴软件,定了调子,“大家看我的手势,一送哩个——123走…” 郑阳站在多功能厅的门口,抱着肘,试图从那片和声里找出熟悉的声音来,但这显然是徒劳的——那么多飘忽的女高音,只有时不时说话的女老师,声音才是能分辨的。 他们这一群孩子,都念的一个小学,一到六年级都有他们大院儿的,放学时候部队会有车来接。那一天苗不想和万兰州都不见人,郑阳自告奋勇去找——原来他们班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考试,听力设备出了点问题,老师允许延长十分钟。 他就等在她的教室外,能看到她和万兰州紧张兮兮地奋笔疾书,透过玻璃窗,一眼就能看见这两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孩子——英语都不怎么样。苗不想嘟嘟的小脸一转,瞧见窗外的郑阳,求助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把他心疼死,可郑阳也不能进去给她考嘛,只能无奈地在她考完后背起她的小书包,又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哄不得,又得带她去看电影。 多少年了,她那时候的眼神一直印在他心里,软软的,可怜兮兮的,求助的,依赖的。只要她一露出那样眼神,郑阳的心就软了——他是几自制的一个人,最讲规矩的,他的衣柜里衣服都是按着颜色挂的整整齐齐——可对上她,那是完全没有原则的溺爱…他怎么那么宠她,从小下雨天她怕弄湿了小皮鞋,郑阳就背着她走,她一手举着一把红色的小伞,小伞遮着两个人,她另一只rourou的手搂着他的脖子。 “哥哥你真好。” 女孩儿娇嫩的童音,暖暖的熨帖着他的心。 是的,苗不想从来都只叫他哥哥,不是郑哥哥,不是阳哥哥,就是哥哥。她从小就这么叫他,亲密得旁人都嫉妒。也是她叫这些人里唯一拿得出手的…你看她叫万兰州,“面面”——她见了兰州拉面的牌子。她叫南裕光——“脱脱”——她说光就是脱衣服的意思。她叫刘亭飞——“掉掉”,飞机掉下来了所以停飞了…还有什么猪猪、滚蛋、婆婆,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有时候你又真是佩服她,给人起这么难听的外号还活得那么滋润,还被人哄着爱着。 郑阳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往事如烟云一般飘散成迷,笼得他疏朗的面容好像北魏的石刻造像,流畅而从容。 “这钢琴是抬里面吧?”来了几个人,吭哧吭哧地搬了一架电钢琴。 郑阳笑了笑。 “是。” 大门轻轻推开,里面的女孩子们都看了过来,见是几个人抬了一架电钢琴。那个气质女老师说,“正好,钢琴来了…” 郑阳走进这间屋子,一眼就看见了他的姑娘。 苗不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个身影…即使不看脸她都能认得出——何况在不算昏暗的灯光下,那颗熟悉的泪痣仿佛在对她说话。 她的,郑阳…她的,哥哥啊… 他没有穿军装,是一件深蓝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修身长裤,一条L牌的黑色银扣腰带——素净又贵气。 他的目光依然温暖,神情依然淡淡,举手投足依旧风度翩翩。 五年,一个男孩儿蜕变成了一个男人,干净的脸上多了沉稳的味道,温和疏冷的表情里透着了然——那单眼皮,啧,用现在的话说,“禁欲系”男神撒! “哇,”杨丽丽有些激动,“好帅好帅!” 女孩子们都起了sao动,女老师再回头一看——这个人已经坐在了钢琴凳上,上前询问:“你是?” “我是钢伴,伴奏谱子有吗?” 那老师有点迷糊,她记得请的钢伴是他们学院那个邹老师,而且今天并不来啊…不过她也没多想,谱子都是现成的,就递过去了。 “第一首是十送红军,一会儿还有个保卫黄河,是这个调…” 郑阳弹了几个小节,熟悉了一下——这老师就放心了,看这专业的,估计是邹老师的高足吧,研究生班里原来还有这么个帅哥哟! 苗不想呆呆地看着郑阳,直到伴奏响起… 她一时都忘了,第一句没跟上。 苗不想低头看着谱子,轻轻地唱。 “…介支个下了山…秋风里个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她的眼睫轻颤,表情恬静。 “下雨了…”女孩儿看着窗外,伸手要去关窗户。 “哎,飘雨的,”男孩儿走到窗边,伸手把玻璃窗拉紧了扣上锁,“淋湿了没?”他回头看她,女孩儿垂着眼睛,睫毛微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