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华如练
5.月华如练 宋.李之仪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一首诗词在十二年前被广为流传,但是已经有很少人记得这其中的故事。 一个从西北不远千里来求金陵游学的书生,回头见到了将将要放下马车车帘的茶娘,惊为天人,呆在了原地忘记了反应。 同行的书生不忘取笑,书生当时羞愧得无地自容。 可是尽管如此,回到客栈后还是对惊鸿一见得女子不能忘怀,三番两次得出现在自己的梦中。他苦恼不已,直到再见女子,才知道女子是风月中人。 西北地区的风月场所没有金陵的精致,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从来不知道文人之间的消遣还有那么多的门道,只道自己的意中人是个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烟花女子,当时在酒馆之中肆意买醉也驱赶不了自己心中的难过和遗憾。 但是他还是没有勇气去表白自己的心意。只能将自己的心意深埋在心底。 他在金陵旅居,久久不愿离去。 后来慢慢的开始靠近那个女子,慢慢的融入当地学子的圈子,才发现当时的金陵娼家和妓户的区别,妓同技,妓户的女子,往往学问见识不输大家闺秀,有些名妓更是才名远扬,受到读书人的尊重。 很多人会夜宿娼家,但是妓户除了自主留宿客人,一般的人也不会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妓户是很多江南才子文人的添香红袖解语花,是知音是有共同语言的一群人。 他当时知道这一点的时候,震惊的无以言表,并且为之前自己不了解之下的揣测而感到羞愧不已。 那天晚上,李之仪带着所有的爱慕和满心的希冀写下了这首卜算子,颤抖着下笔,一气呵成,写完后才觉得一颗沸腾的心才没有那么guntang了。 他怕唐突佳人,不敢就这样贸贸然的跑过去表明心意,他拿着誊写好的诗作去请教自己的同窗好友,结果好友阅看之下拍手叫绝,加上此举直白简单,一下子就让人记住了。 他心中高兴,整理好衣冠走到门口不放心又跑回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和不妥,如此再三,才忐忑的出门去当时的沧月楼递上拜帖。 他虽然在江南待了大半年,但是还是仅限于和学子们往来,如果是在平民小户,老辈的人就会告诫他,年轻人,当你一天出门的时候,一定不要打回转,一打回转那你今天要做的事十成十要黄。何况,李之仪一连打了三次回转,表白之事也是黄的不能再黄。 当朝最年轻的文昌阁大学士董筑篱多年前已经丧妻,没有纳妾,听闻茶娘胸中文章,任务雅致,求取为继室,而三天前,茶娘已经应允。 那是金陵城至今都为人称道的一件盛事,红妆十里,锦绣万千,向太后甚至亲自颁来了赏赐,写下了鸾凤和鸣的祝词。 众多大家闺秀红了眼,而整个秦淮甚至都与有荣焉。 李之仪失魂落魄,为自己的错失遗憾终身。 后来那首卜算子在金陵之间流传开来,逞了一时风头无两的名作,可是那些句子就像是泼出去的水,那些心意再也收不回来了。 李之仪觉得,金陵自己一刻也无法停留,最后才在失意沮丧中离开了金陵。 茶娘看似一身的优雅气派,其实骨子里是一个很现实很警惕的女人,任谁在天天的迎来送往中也不会找到自己的安定。当她决定答应董筑篱的时候,其实未尝不是一场豪赌,其实当时的她并不自信董筑篱是真的看上了自己,只是觉得大概是他需要一位夫人,而自己又恰好赶上了,才有了一场凑合的因缘。 可是成亲后才发现,董筑篱那样的人,这一生都是不需要凑合的,他外表温文尔雅,但是骨子里却豪放疏狂,甚至常常以魏晋名士自居,他不以茶娘的出身而有一丝一毫的轻贱,他是真的从心里的尊重和相处。 茶娘甚至不需要他多做什么,自己就交付了一颗芳心。 她爱屋及乌,甚至从心底里接受了他唯一的女儿。 有时候两个人之间就是这样,谁先爱上谁就输了,茶娘不自觉的开始放低自己的姿态,她开始让自己回归一个妻子的角色,不再关注外面那些是是非非,一心只是照顾好自己的相公,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可是好景不长,就像是做了一场仓促的不愿醒来的梦,两年后董家就被下旨抄家灭祖,罪名就是通敌卖国。 那是一个那么可笑的理由,董家以忠孝传家,董筑篱更是中了儒学的毒,他根本就不可能去通敌,可是那天入宫后,直到旨意传回来,整整三天,董筑篱根本就没有返回家中。 后来茶娘派人入宫打听,才知道董筑篱已经被天子当庭诛杀,而天子也当场吐血昏迷,整个后宫被圈为禁院,那天发生了什么在大殿上面的人全部被处斩,外围的知情人对此事更是三缄其口。 那件案子明眼人都知道是一件冤案,但是根本无从查证,茶娘和董清姝在那次的株连中侥幸逃脱,但是茶娘从小长于烟花之地,根本没有依靠,董筑篱孤清,有权有势的朋友几乎没有,最后,茶娘只能承受着丧夫之痛带着董清姝回了沧月楼。 后来朝局的变换更加的莫测,哲宗在那一次吐血之后旧病缠身,不到半年就大行,向太后重新掌权,哲宗无子,朝臣拥立哲宗一母同胞的弟弟蔡王登基,向太后发了疯的反对,最后不惜动用了军队镇压,而当今的圣上当时甚至不是一个亲王,不知道当今和向太后又有什么渊源,从一个郡王封为亲王,又从一个亲王被立为帝。 那是一个腥风血雨,jian臣当道的时代,将一国设计交到一个不学无术的郡王手中,朝代的更迭在这一代就如同儿戏般,反对的人都化作了黄土,拥护的人现在都坐在了高位。 金陵还是最繁华的金陵,那滔滔不绝的的秦淮的流水,随着时间的退逝,一件件,一桩桩都成了往事,蒙上了尘衣,可是茶娘却很清醒,她一直都没有放弃,她在寻找一个答案,她要一个解释,她也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一个女子无力去靠近那个权力至高无上的地方,于是她以沧月楼为代价,换区了布衣盟的支持。 十几年过去了,容颜已经慢慢苍老,所有的往事就像是隔着时间的河,她再看对岸的人也不再沉迷,可是她还是在等待,等待一个答案。 她曾经以为,她到死也不会知道真相了,可是她还是等到了,在时隔二十年后的今天。 那份卷宗放在那个精致的木盒中放了三天了,茶娘一直没有去打开它。 她不知道所谓的真相是不是值得自己这么多年的追寻,也不知道真相会不会戳破所有往事的背影,她很多次鼓起勇气要查看,但是最终都没有坚持打开盒子,展开卷宗。 梅茵凑了上来,坐在了茶娘的腿上,娇娇软软的样子,乖巧的不行:“祖母,您为何最近总在这个盒子面前唉声叹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