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奇幻小说 - 达尔文病毒在线阅读 - 幕间八 jiejie

幕间八 jiejie

    “在想什么?”周渝喝着刚泡好,还有些烫的红茶,看着站在窗前的杨钦,问道。

    “在想为什么到处都能看到你。”站在落地窗前的杨钦回答道。

    这里是五十一楼,酒店最顶层的房间,也是周围最高的房间了,站在窗前看着被压低的云层,似乎觉得自己与天空是如此接近。雨水向下落去,引得人想和它一起不顾一切纵身一跳。

    周渝说道:“要是没有我,你还在流落街头呢。”

    这话说的也不错,虽然杨钦身上有钱,但她没有身份证或是别的什么身份证明物品,是没办法住旅店的。

    看着房间里的那张大床,回想着昨晚在那上面躺着的感觉,连杨钦都忍不住要对周渝说声谢谢——她已经三个月没有在床上睡过了。

    所以,当周渝突然出现在她眼前,说是要带她去住酒店时,她也没拒绝。只是登记时似乎出了点小麻烦,前台那个女的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周渝和杨钦两个人,还不断地要求杨钦也出示身份证,差点就打算报警了,后来是周渝不知往哪里打了个电话才摆平。同时这也杨钦稍微有一点受打击——我就那么像为了钱而去做那种事情的女孩吗?

    将她带到房间后,周渝就离开了。杨钦花了半小时检查房间内有没有摄像机或是窃听器之类的物品,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如果不检查一下安不下心来,总会觉得有人从暗处注视着自己。

    一夜过去后,杨钦刚醒来不久,门铃就被按响了,来人自然是周渝。

    他将手中的几个袋子丢到床上,说道:“几件衣服,昨天目测的尺寸,你穿上看看合不合适。”

    “不用了。”杨钦拒绝道,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对衣服的要求没那么高,而且看周渝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没有丝毫要回避的样子,她也没粗线条到会在一个男人面前换衣服。

    昨晚她也是穿着衣服睡觉的,连被子都没有弄乱,因为她不知道周渝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要是有什么突发情况,她也能更快地抹除自己来过的线索,所以她一直很小心地没有在房间内留下什么痕迹,洗完澡后她也将浴室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那是酒店的清洁人员看了也会自愧不如的程度。

    这家伙给的衣服,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古怪。

    “你在防备我?”周渝似乎意识到了杨钦对自己的警戒,笑着说道。

    杨钦不答反问:“你是什么时候找到我的?”她可不信周渝是刚好在大街上看到她后把她带了过来。

    “从哪里吗……”周渝喝了口红茶,稍微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在阿富汗到巴基斯坦的国境处那里吧。”

    “……”

    杨钦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要知道,阿富汗是她在离开塔吉克斯坦后第一个到达的国家,之后有陆续经过了巴基斯坦、印度、缅甸,最后来到华夏云南,而听周渝的说法,等于是从一开始她就已经被这个男人所监视着了,她还以为至少是自己来到了国内后才被周渝注意到的。

    如此一来,里面的情况就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了,自己穿越那么多的国家靠的可都是非法越境,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自己要时刻都注意着周围的环境,防止被人发现。而周渝,或者说他手下的人竟然能悄声无息地不被自己发现跟了这么长的距离。也就是说,如果他想对自己不利,那么自己可以说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甚至他都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匿名给当地政府机关打个电话并提供具体位置,自己就会因非法越境而被逮捕。

    整理了一下情绪,杨钦又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个月前你可是放我走了的,还为我提供了代步工具——你不会是想要回那辆车吧?车子已经被我卖了,不然你以为我哪儿来的钱一路从那里走到这儿的。”

    “你想多了,那种车子我随随便便都能买来几百几千辆……没错,本来我确实是就那么放了你,而且从今往后应该也不会再和你见面了,你是死是活我也不关心。不过就在放你走后没过几个小时,我就接到了一个命令,我觉得要这个命令把你叫上似乎是个不错的注意,所以就来找你了。看你一路上风尘仆仆的也没忍心打扰你,直到你平安到达了甬城才出现和你打招呼。”

    “……什么任务?事先声明,我已经不想再做那些暗杀的任务了,我,我已经不想再杀人了。”

    听杨钦这么说,周渝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大声的笑了起来。

    杨钦恼羞成怒:“你在笑些什么!”

    “哈哈哈哈……”好久,就在杨钦忍不住要把床头的台灯砸过去时,周渝终于停下了笑声,说道:“我在笑,在笑,一个除了杀人以外什么都做不了的人,一个不杀人就活不下去的人,竟然和我说,她不想再杀人了。”

    杨钦默然。

    周渝说的没错,她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

    她不会听音乐不会看小说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弹琴不会做家务不会化妆不会缝纫不会挑衣服不会扮可爱不会扎鞭子不会翻花绳不会看电影不会逛街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不会和人讨价还价……她会的只有拿起刀然后用力地挥下去,她这么多年只学到了这些。

    她慢慢地从窗前走到沙发上坐下,说道:“也许,确实像你说的那样吧,我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但是后面一句你说错了,我并不是一个不杀人就活不下去的人,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杀任何一个人了,我会正常地生活下去的,就算不会,我也能够学习,一定能够学会的……”

    周渝听后,不知为何很怪异地笑了起来,说道:“你知道么,以前我也认识一个人,他也说过和你一样的话,说自己也许确实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但却不是一个不杀人就活不下去的人……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么?”

    “后来他还是继续杀着人,然后认识了一个女人,和她生下了一个女儿,最后在一次任务中被榴弹炸死了对么。”

    “看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啊。”

    “你还会和我提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么?”

    “确实不会了……记得当时他和我说这样一段话时,我并没有想现在对你这样很没礼貌地笑起来——对我知道这挺没礼貌的,但把笑意憋在肚子里不是我的风格。那个时候我们是在一起喝酒聊天,但实际上我也没怎么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只想着什么时候能有休假然后回去看望jiejie……哦,就是你妈。”

    杨钦没接话,她当然知道周渝口中的jiejie是自己的母亲陈雯,她也听母亲说起过一点,周渝似乎是以前他们家的邻居,小时候和母亲玩的很要好——对,就像以前的自己和阿煜一样,但后来似乎就搬家了,虽然偶尔也会回来看望过几次母亲,但两人之间的交集还是越来越少。直到母亲生下了自己后,他才来得更加频繁,也是那时候母亲才知道,原来周渝的工作是作为赤潮公司的雇佣兵在世界各地执行任务,和杨霆似乎也算得上是同事。

    见杨钦不说话,周渝接着说道:“不过他说出那种话的时候我还真的是被震惊了一下……你也应该有感觉吧,这么多年来他对你除了训练还是训练,他这是想把你培养成一台杀人机器啊。”

    “……”

    “所以我就说,杀人的人,这辈子就只会杀人,即使他会做饭会弹琴会编曲会修车会算账会耕农会各种东西,他也还是只会杀人,他所学的一切技能都是为了杀人而学的,他所有技能的名字都叫做杀人。你看他把你带到身边后都教了你什么?怎么握枪怎么挥刀怎么做炸弹?砍哪个部位用哪种毒草换哪类枪型能更便捷迅速地置人于死地?他只会杀人,所以也只会教你杀人。仔细想想,像他这样的刽子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杀人还能做什么呢?”

    “……”

    “你为什么不说话,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还是不屑一顾认为是一派胡言?”

    “……他是,我的父亲。”

    “什么?”

    “他是我的父亲……我不知道你和我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就算他真的只会杀人也好,就算我也真的只会杀人也好……他终归是我的父亲。”

    周渝稍微沉默了一会,又说道:“你知道‘父亲’这个词代表了什么吗?”

    “……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杨霆至死都没能告诉她,什么是一个父亲——不,或许他告诉自己了,只是自己还没能理解而已。

    “你会知道的。”周渝将杯中最后的一点红茶喝完,“不过,有一点很明显,作为一个父亲,是绝对不会让女儿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也就是他的妻子的。”

    “……”

    这句话算是戳到了杨钦的痛处,尽管她已经知道杨霆对自己的感情是如何的笨拙与怪异,但命令她杀了母亲这一点她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即使那是母亲自己的意愿也好——有这个必要么?

    “你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你来下手么?作为杀手,一时的冷血无情是必要的,但在杀人的时间以外,杀手也是一个人,也有着七情六欲,那时的你还不能算是一个完全的杀手,让你动手确实过于急躁了一点。不过一般的杀手也不会采取这种方式来磨练自己的心境,毕竟这太不人道了,为了那么一点冷酷,要杀死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会这么做的也只有杨霆那个家伙。”

    周渝一边说着,一边用熟练且专业的手法泡着红茶,每一个步骤都相当精细,里面还有很多杨钦不知道具体有什么用的步骤,看上去他对于红茶的要求相当高。

    “他让你这么做,因为那是从他那边才流传下来的传统——当年他可是杀了自己全部的家人。”

    杨钦瞪大了眼睛,整理着周渝这一句话中的信息量。

    “准确的说,家人的概念有些模糊,并不是有血缘的那种。他是孤儿院长大的,所谓的家人就是孤儿院的管理员和和他一样的那些孤儿们。也就是从那件事情之后,他才产生了心理上的变化,认为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杀了自己的亲人,是必要的步骤。”

    “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想知道?”

    杨钦点了点头,她想更加了解那个原本一直在自己身边,却从未去了解过的男人。

    周渝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许久,他才说道:“这个以后再说。记得我之前提到的么,有一个任务我觉得叫上你似乎很合适,如果你能完成那个任务,我就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不会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不会有任何的隐瞒。”

    杨钦一怔,从周渝的这段话中她已经可以知道了,这个故事并不是周渝从哪里听说来的,而是他要讲一个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当时的周渝也和杨霆在一起。

    “如果我不愿意加入那个任务呢?”

    “那你就没法知道那家孤儿院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也可以不用知道,也能自己去调查。”

    “那你就为难我了,你知道么,我不是在邀请你加入任务,而是强制性的。”周渝装作很苦恼地挠了挠脑袋,说道:“如果你不参加的话,嘛,我想想……就把你那个宝贝弟弟杀掉好了。”

    “你——”

    “哦还有,我不准你回到那个家里去哦,为了任务,你得保持以前的训练度才行,我会给你安排住处的。和上一个要求一样,如果你回去了并被他们见到了的话……那就把他们都杀了吧。”

    杨钦紧紧握着双拳,忍住自己想要狠狠地打周渝一顿的冲动——打到死为止。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此时的她自己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家,周渝的这几句几乎——不,已经完全是威胁的话语倒是替她做出了决定。

    就在杨钦还想说什么时,周渝取出手机来一看,对她说道:“话说回来,你现在这么悠闲似乎不太好啊。”

    “怎么了?”杨钦一愣。

    “你的那个弟弟,是叫柳煜来着?他被人绑架了哦。”

    “诶?”

    “嗯,我看看……是在他们学校边上的棚户区,还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两个人都被关在了房间里,绑架犯的话,似乎是有四个人……诶,已经走了啊。”

    他再抬头时,房间内已经没有了杨钦的身影。

    “真是心急的孩子啊,刚说她不准和家人见面的,只是试探性地提了一句而已……算了,这次就当做是让他们告别好了,反正以后也会见到的。”

    周渝将泡好的红茶倒入杯中,茶水如琥珀般瑰丽。

    *

    “呼……”

    柳煜坐在破旧的床垫上,很想干脆就这么躺下来睡一觉,但床垫实在是太破了,里面的弹簧都露了出来,躺下去只怕会被弹簧戳到自己的背,也难怪床的主人会把它视为垃圾一般丢在房间的角落。

    他被带进房间后就被随手丢在这儿了,像是丢垃圾一样。

    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没有窗户,天花板上有一块是玻璃,光从那里照进来,房间内也有昏黄的灯光。

    一张桌子,六把椅子,两把上放着东西,三把上坐着人,分别是之前看到的那个光头、小平头和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比令两个要斯文一些男人,还有一把椅子空着,根据之前他们的对话,小平头是老四,光头是老二,眼镜似乎是老三,那么肯定还有个老大,而那把椅子就是老大的,这个团体一共有四个人。

    桌上有不少似乎是资料文件的纸张,之前小平头拿给光头时柳煜曾瞄到过一眼,上面是自己的照片,名字,以及自己经常会行走的路线和作息时间。他相信那堆资料不只有自己的,还有其他很多人的,比如江涟。

    这不是随意的绑架,而是有预谋的,而且他们迟迟没有打电话要赎金,似乎也并不是为了要钱。

    说起来,江涟呢?

    他看遍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发现江涟的身影。

    “那个女孩呢?”柳煜问道。

    光头看了看他,回答道:“在另一个房间——我说你啊,还有时间去关心别人吗,好好想想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我们可是绑架了你啊,你这么冷静让我们很没成就感。”

    柳煜没理他,闭上了眼睛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他又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三个男人相互看了一眼,均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这个才初二的小鬼头被自己等人绑架了,竟然一点都不害怕,还想着从自己嘴里套出话来?

    眼镜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绑架嘛,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钱。”

    “从我在这里之后,你们一直没有打索要赎金的电话。”柳煜脱下刚刚淋着雨已经湿透了的外套,“当然我也想过可能我来这里之前你们就打过电话了,毕竟我算是你们的意外收获,你们原本绑架的人时江涟才对。但是一般来说,多绑架了一个人应该会再打个电话过去,索要更多赎金才对,要是等对方已经准备好了钱再提高价格,只会变得很麻烦,不仅对方麻烦,你们自己也麻烦,浪费时间,加大了风险。”

    “那你觉得是怎么样的呢?”

    “不是为了钱,却绑架了我和江涟,而且还掌握了我们那么多的资料,那大概就是和我们的身份有关了,而我们的家庭背景中,能够值得让人用绑架家人来威胁的,就是身为省委书记的我的外公了——也许是因为外公做过或者将要做的某件事损害了你们或雇佣你们的人的利益,所以才用这种方法打算威胁外公让他收手。”

    “呵呵,小孩子的想象力还是挺丰富的嘛。”眼镜笑了起来,然后从一旁的垃圾堆里捡起一根木棒,向着柳煜的脑袋狠狠地挥了下去。

    柳煜反应还算快,向一旁一躲,但还是被砸到了背部。

    咔。

    木棒应声折断,剧烈的疼痛从背部传来,柳煜的嗓中一片干涩,连叫喊都发不出声,甚至呼吸也感觉十分困难。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用力这么抡一棒是这么痛的,背上火辣辣的,像是有烈火在烤,或者是涂了世界上最辣的辣椒油。

    见木棒断了,眼镜又走上前来用力踹了柳煜的肚子一脚。

    前后都受到重击,柳煜只觉得脑中一片模糊,几乎要晕过去了。

    越是看上去斯文的人,发起狠来就越恐怖。

    眼镜扭了扭脖子,似乎那一棍和一脚对他来说是一件颇为劳累的事情,他用不屑的眼神看着柳煜,说道:“小鬼就要像个小鬼的样子,被绑架了就乖乖害怕乖乖哭,装什么镇定,还一本正经得分析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