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巫师沃特
“我不要你的宝藏。【】” 黄烟从龙是喷出來。那是它的笑法。 “小巫师。难道你不想上岸來瞧瞧。深值一顾。” “我不看。”风与火是龙族的血亲。但风与火不利於海上打斗。这一点至今都是格得的优势。他也保持得不错。但横在他与巨大灰爪之间的那条水道。似乎不再对他有利了。 很难不去往视那双观望的绿眼睛。 “你是个很年轻的巫师。”巨龙说:“我不晓得人类可以年纪轻轻就获得力量。”它与格得一样。都是用太古语。因为龙族至今仍使用那种语言。虽然人类讲太古语时必须说真话。但龙可不一定如此。人古语是它们的语言。所以它们可以在其中撒谎。或任意扭曲真话以达不当目的。使沒有警觉的听者陷入镜象语言的迷阵中。在那种镜象语言里。每个镜象都反映真实。却沒有一个确有所措。这是以前格得常听到的警告。所以龙讲话时。他用不信任的耳朵听著。随时准备怀疑。但巨龙的这番话似乎坦白无隐:“小巫师。你來到这蟠多岛。是想找我帮忙吗。” “不是。龙。” “但是我可以帮你。你不久就需要帮忙。以便对抗在黑暗中追捕你的那东西。” 格得愣住了。 “在追捕你的是什麽东西。把名字告诉我。” “要是我说得出名字……”格得沒再说下去。 黄烟在长长的龙头上方盘绕。两个鼻孔则在冒火。 “或许。说得出名字。就可以控制它了。小巫师。我看见它经过的时候。说不定还可以把它的名字告诉你。要是你在我这岛屿附近等候。它就会靠近。不管你去哪里。它都会跟著你。要是你不希望它靠近。你就得跑。一直跑。躲开它。但它远是会紧紧追著你。 你想知道它的名字吗。” 格得再度沈默。他猜不透。这只龙怎麽晓得他释放的黑影。它怎麽可能知道黑影的名字。耿瑟**师说那黑影沒有名字。但是龙有自己独到的智誓。也是比人类悠久的族群。 很少人能猜透龙知道什么。如何知道。那些猜得透的少数人就是“龙主”。格得只能确定一点:尽管这只龙所言可能不虚。尽管它可能真有办法把黑影的名字告诉格得。好让他有力量控制它。但是尽管如此。尽管它说实话。也完全是为了它自己的目的。 “龙自动请求帮助人类。是很少见的事。”年轻的格得终於开口说道。 “但是猫在杀老鼠之前先玩弄它们。却很常见。”龙说。 但是我不是來这里玩、或让人玩弄的。我來这里是要和你谈个交易。” 巨龙的尾巴尖端如蝎子般弓起。挺在甲背上。高悬在塔楼上方。宛如一把利剑。是任何一把剑的五倍长。巨龙淡然说道:“我不谈交易。只拿东西。你能提供什么。是我爱拿却拿不走的。” “安全。你们的安全。你发誓绝不离开蟠多岛向东飞。我就发誓让你们安全无虞。” 一阵嘎嘎巨响自巨龙的喉咙发出。有如远处雪崩後巨石由山上滚落的轰隆响声。火焰在龙的三叉舌上舞动。它又抬高了身子。在废墟上盘踞。“提供我安全。你在威胁我。凭什么。” “凭你的名字。耶瓦德。”格得说这名字时。声音打颤。不过他仍响亮地讲出來。 冲著这名字的发音。老龙呆住了。完全呆住了。一分钟过去。又一分钟过去。格得站在轻晃的小船里。微笑著。他孤注一掷。用这趟冒险和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大胆一猜。他根据柔克岛所学的种种龙的传说和古史。猜测这条蟠多龙和叶芙阮与莫瑞德在世时。在瓯司可西部肆虐。而後被一个深谙名字的巫师沃特赶离了瓯司可的那只龙。是同一只。 格得猜中了。 “耶瓦德。我们势钧力敌。你拥有力气。我拥有你的名字。你愿意谈交易了吗。” 那只龙依旧沒有回答。 这只龙在这座岛上盘踞多年岛上。金制护胸甲和绿宝石四散在尘土、砖块、骨骸之间。它曾看著了生黑鳞甲的亲骨rou在坍蹋的房子间爬行。在悬崖边上试飞。也曾在阳光下长盹。人声或行经的帆船都吵不醒它。它老了。如今面对这个少年法师。明知是脆弱的敌人。见到对方的手杖都不免退缩。当然就难再放肆了。 “你可以从我的收藏中挑选九颗宝石。”它终於说话了:“随意挑选上好的宝石。然後走吧。” “耶瓦德。我不要你的宝石。” “人类的贪婪到哪儿去了。人类爱死了发亮的宝石。很久以前在北方噢。我晓得你要什麽了。巫师。我也可以提供你安全。因为我知道有什么可以救你。我知道救你的唯一办法。有股恐惧紧跟著你。我愿意告诉你它的名字。” 格得的内心砰然跳动。他抓紧手杖。和那龙一样。动也不动地站著。与意外的惊人希望搏斗片刻。 他谈的交易不是他自己的性命。欲凌驾眼前这龙。只有一种绝招。也是唯一的一招。所以。他把希望暂摆一旁。决心做他该做的。 “我要的不是那个。耶瓦德。” 他讲出龙的名字时。宛如用一条精致的细皮带绑住这巨大的存在物。勒紧它的喉咙。从那条龙的凝视里。格得可以感觉到人类由來已久的恶毒和世故。他看得到它钢般的爪。每根均长如人类的前臂。他也看得见它石头般坚硬的兽皮还有进出它喉咙的火焰。可是。他仍旧勒紧那条皮带。 他再说一遍:“耶瓦德。以你的名字起誓。你和你的子嗣永远不会飞去群岛区。” 龙的两颌间突然大声喷出明亮的火焰。然後说:“我以我的名字起誓。” 寂静覆罩全岛。耶瓦德巨大的头低了下去。 它再抬起头时。巫师已经不见了。小船的风帆在东边浪头上成了一个小白点。正朝内海上星星点点的岛屿前进。上了年纪的蟠多龙恼怒地站疮來。翻滚身子肆意破坏塔楼。张开巨翅拍击倾覆的城镇。但它的誓言拦著它。所以自此至终。它都沒有飞去群岛区。 蟠多岛沈入格得身後的海平面时。他向东观望。那股对黑影的恐惧立刻又进入心田。与龙对峙的危险感敞亮。面对黑影的恐惧则无形无望。要适应这种转变很难。他解除了法术风。藉自然风航行。因为他现今沒有疾行的**了。接下去该做什么。他也沒有清楚的计划。如同那只龙说的。他必须跑。但是要跑去哪儿。他心想。去柔克好了。至少在那里还受到保护。甚或可以向智者请益。然而。他先得回下托宁一趟。把经过告诉岛民。 大家听说格得离开五天又回來。邻近的人、还有镇区半数人口。划船的划船、跑的跑。全聚珑到他周围。凝望著他。专心听故事。听完时有个男人说:“但有谁见到这个屠龙奇迹。而最后是龙被打败。要是他……” “闭嘴。”岛代表急忙制止。因为他和多数人一样。都知道巫师或许会用微妙的方式叙述实情。也可能保留真象。但巫师每说一件事。那件事必定如他所言。因为他就是精通此道。因此。大夥儿一声惊叹奇迹。一边渐渐感觉到长久以來的恐惧终於卸除了。於是。他们开心起來。大群人簇拥著这位年轻的巫师。请他把故事重说一遍。不断有更多岛民前來。总要求再讲一遍故事。到傍晚时。已经不需要格得费事了。岛民可以替他说。而且说得更精彩。村里的唱诵人也已轻把这故事放进一个旧曲调里。开始歌颂《雀鹰之歌》。不仅下托宁岛区燃放烟火。运东边和南边的小岛也都热热闹闹燃放烟火。渔夫在各自船上。互相高声报告这消息。让消息一岛传一岛:邪恶消除了。蟠多龙永远不会來了。那一晚。仅有的一晚。格得很欢喜。因为不可能有黑影靠近他。所有山丘和海滩都被感恩烟火照得通明。欢笑的舞者环绕他跳舞。歌唱者赞美他。大冢迎著秋夜的阵风摇晃火炬。形成浓亮的火花高扬风中。 第二天。他遇见沛维瑞。他说:“大人。我以前不晓得你是那麽勇武。”那话里有惧怕的成分:因为他以前居然敢与格得交朋友。但话中也有责备的成分格得屠得了龙。却救不了一个小孩。听了沛维瑞的话之后。格得重新感受到那股驱策他前往蟠多岛的不安和著急。那股不安和著急又驱策他离开下托宁。 第二天。尽管岛民很乐意格得终其馀生留在下托宁。让岛民赞美夸耀。他还是离开了那间座落在山上的小屋。沒有任何行李。只带著几本书和手杖。和跨骑在肩上的瓯塔客。 他搭乘一条划桨船。那是下托宁两个年轻渔民的船。他们希望有荣幸为他划船。九十屿东边的海峡常挤满航行船只。他们一路划行。沿途见到有些岛屿的房子。阳台和窗户向水面凸出;他们划经奈墟码头。经过多雨的卓于草原。也经过吉斯岛那些有恶臭的油棚。一路上。格得的屠龙作为总是先他们一步到达目的地。供人传咱。岛上人民见他们经过时。便用口哨对他们吹唱《雀鹰之歌》。大冢争相邀请格得登岛过夜。请他告诉他们屠龙的故事。最後格得抵达瑟得屿。找到一条开往柔克的船。船主鞠躬道:“巫师大人。这是在下的荣幸。也是我这条船的光荣。” 于是。格得开始背离九十屿航行。那条船从瑟得内港开出來。升帆时。从东边迎面吹來一阵强风。这强风吹得怪异。因为当时虽已入冬。但那天早上天空晴朗。天气似乎也温和稳定。瑟得屿到柔克岛仅三十哩。所以他们照旧航行。风继续以。他们继续航行。那条小船与内极海的多数商船一样。是采用首尾相连的高大风帆。可以转动顺应逆风。而且船主是个灵敏的水手。对自己的技巧颇为自傲。所以。他们策略性地忽北行南。依旧向东航行。但那风挟带鸟云和雨水。方向不定且风力特大。很可能使那条船突然停在海上。极其危险。“雀鹰大人。”船主对年轻人说话了。当时。格得就在船主身边。光荣地站在船首。只不过。风雨把两人都打得湿透。在那种凄惨的雨水光泽中。能保持的尊严极低微。“雀鹰大人。您能否对这风讲讲话。可以吗。” “现在距柔克岛有多近。” “我们顶多走了一半航程。但这个小时。我们一点也沒有前进。” 格得对风讲了话。风势便小了些。他们的船因而平顺地航行了一阵子。可是。南边突然又吹來一阵强风。由於这阵强风。他们又被吹回西边去了。天空的鸟云破吹得破散翻涌。船主忿然吼叫道:“这鬼风。同时向四面八方乱吹。大人。只有法术风可以带领我们度过这种天气。” 格得显得非常不情愿运用法术风。但这条船和船主都因他而处於危险。他只好为船帆升起法术风。法术风一起。船只立刻向东破浪前进。船主也再度显露开心的面容。可是尽管格得一直维持法术。法术风却一点一点松懈下來。越來越微弱。到最後。风雨大作的情形下。船只竟好像固定悬在浪头上。而且风帆下垂。接著。一声啪达巨响。帆桁绕个大弯打过來。使得船只先突然停止。而後像只受惊吓的小猫。向北跳跃。 这时。船只几乎侧著倒躺在海上。格得抓稳一根柱子。高声说:“船主。驶回瑟得。” 船主诅咒起來。并大叫他不愿驳回瑟得:“回去。我们有巫师在船上。而我是这一行最出色的水手。这又是最灵巧的一条船--现在要回去。” 说时迟那时快。船只大转一圈。简直像被一股漩涡抓住了龙骨。害得船主也得紧握船柱。才免於被甩出船外。於是格得对他说:“把我放回瑟得屿。你就可以任意航行了。这大风不是要对抗你。而是要对抗我。” “对抗你。一个柔克岛出身的巫师。” “船主。你沒听过‘柔克之风’吗。” “听过呀。就是防止邪恶势力侵扰智者之岛的风呀。但你是降龙巫师。这风与你何干。” “那是我与我的黑影之间的事。”格得像巫师一样简短答复。他们快速航行。一路上格得都沒再说话。明朗的天空加上稳定的风。他们便顺利驶回了瑟得屿。 从瑟得码头上岸时。格得心中无比沉重及恐惧。时序进入冬季。白天短暂。暮色來早。 每到傍晚。格得的不安总是加深。现在。连转过一个街涌。似乎都是一大威胁。他必须克制自己不要一直回头张望。免得看到可能紧跟在後的东西。他走到瑟得屿的海洋馆。那是旅客和商人聚集用餐的所在。不但由镇区供应上好食物。还可以在长椽大厅就寝。这就是内极海繁华岛屿的待客之道。 格得从自己的晚餐食物里省下一些rou。餐後带到火坑旁。把一整天蜷缩在他帽兜里的瓯塔客劝透出來吃东西。他抚摸瓯塔客。小声对它说:“侯耶哥。侯耶哥。小家伙。沉默的……”但瓯塔客不肯吃。反而潜入他的口袋藏起來。根据这情形。以及他个人隐约的不确定感。还有大厅各角落的阴暗。格得知道黑影离他不远。 这地方沒人认识格得。他们是别岛來的旅客。沒听过《雀鹰之歌》。所以沒人來和他搭讪。他自己选了张草床躺下。可是。所有旅客在偌大的长椽大厅安睡。他却整夜睁眼不能成眠。他整夜试著选择下一步路。计划著该去哪儿。该怎么做。但每个选择。每项计划。都是一条可预见的死路。行不通。不管哪条路。到了底就可能与黑影狭路相逢。唯有柔克岛沒有黑影。可是他却沒法去柔克岛。因为那个保持岛屿安全、高超有效的古老咒语。禁止他进入。连柔克风都高扬起來围抗他。可见一直在追捕他的那东西。必定很靠近他了。 那东西沒有形体。阳光下无法得见。产自一个沒有光明、沒有所在、沒有时间的疆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