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何运洪继续分析道：“再说，咱们也不能一直让孩子跟着爷爷奶奶啊。【】孩子再晚两年、大一些了，我们还要接到城里来读书。像现在的这个样子，我们哪里供得起。所以我着急，现在再不出去赚些钱，就没有机会了……” 何母沉默地听着，等何运洪说完，她声音嘶哑地说：“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那好吧，下午我meimei来找我，也是想让我和她一起去南方闯一闯的。这样，我们都去南方博一博，但我绝对不会跟你离婚！” 就这样，那天晚上，他们夫妻二人在月光下坐了很久、很晚。直到多年以后，何运洪的脑海里还清晰的记得当时的那一副场景，还记得她给他说的话：“我嫁给你，不是贪图要享多大的福，粗茶淡饭的能吃饱穿暖、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就好。你去南方，也不想着发多大的财，犯法的事儿千万别干。” 他们两个商量着，在南方干上两年，赚够一些本钱，就回来开一个杂货店，她负责守店、他负责进货、送货。然后把孩子也接回来，把爷爷奶奶也接到城里来，让老两口一个接送孩子上学，一个买菜做饭…… 下了广州火车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何运洪夫妻两个一人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何运洪看着何母，指指右边：“汽车站要出门往右转，大约500米就到了，我还要继续坐火车到深圳，时间来不及啊去送你了，你自己往那边走吧，路上当心啊……” 何母有满肚子的话想要说，可是一时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最后说了句：“你也要小心。”然后，站在那里目送何运洪候车厅。 晚上，在一个陈旧的小旅馆里，一台黑白小电视在播放着电视节目，一帮旅客百无聊赖地挤在一起，一边看着，一边说着话。有几个人抽着劣质烟，屋子烟雾缭绕。加上收视效果不好，整个电视屏幕也模糊不清。何运洪精神恍惚，挤在其中。 突然，电视里插播的一条车祸现场引起大家的注意。画面上，超载的黑车撞得面目全非，车里的人被陆续抬出，播音员画外音：“现在插播一条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今天下午，一辆从广州开往东莞的客运班车在厚街附近发生惨重的车祸，车上驾乘人员不幸全部遇难……公安部门已参与事故的调查处理；希望乘客家属看到消息后尽快和公安机关联系，他们的联系方式是……” 何运洪本来迷迷糊糊的想要打盹，听到了这个消息，猛地惊醒了；他瞪大眼睛去看电视，画面中一个熟悉的大帆布包一下子就映入了他的眼帘，接着，镜头里是一具被担架抬出的遇难者，身上的衣服是临出门时他替老婆选的那件。何运洪脑袋嗡的一声炸了，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用手指着电视，失声地大叫到：“老婆啊，老婆……”然后，又一屁股蹲到了地下，失控地抱头痛哭：“老婆啊，老婆，是我害了你啊！……“ 何运洪料理了何母的后事，重新回到深圳。他心中暗暗发誓，不混出个名堂绝不罢休。他先后做过清洁工、搬运工、产线工人、废品回收，不管多苦多累的活，只要是能赚钱、别人都不干他干；可是即使这样，开始的一年也没有攒下多少钱。直到后来，一个老乡见他做的太辛苦，就带着他去做水客才开始赚了一些钱。 做水客时，开始他还犹豫了半天，因为他记得当时给老婆的承诺，违法的事情不能干；尤其是老婆不在了，自己成了孩子的唯一依靠。他不能不考虑这点。后来，他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海关查的不严，老乡也告诉他：每天进出深圳海关的，80%以上都是水客，只要是不贪心，不一次性带很多东西，就不会被查。他慎重考虑以后，就跟着做了起来。 做水客有两种形式，一种是替人家带货过关，如果东西被海关查到被没收，自己是不用赔钱担风险的；还有一种胆子大的‘水客’，和人家说好，损失自己承担，这样的话赚的钱几乎可以翻倍，但风险也大了许多。 开始的时候，他和老乡都替人家带货，每天来回五六次，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平安无事。后来，带他入行的老乡胆子就大了起来，给人家说要自己承担风险，让何运洪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帮他带货。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终于有一天，老乡被海关查到了；这一次，让他血本无归。 后来，何运洪就跟了一家装修公司做。那些年，深圳的装修行业生意特别的火爆，他跟着人家做了一段时间后，摸清了里面的门路，就找了几个人自己做开了。做了一段时间后，在业内以其认真负责赢得了一定的知名度。后来和一个有背景的开发商合作时，老板看中了他的为人，让他带装修队伍入股。从哪开始，何运洪又进入了房产开发领域。这一发不可收拾，他的事业越来越顺。 事业成功了，但是他的心里一直空落落的；尤其是，到了夜深人静时，他静下心来，想想这些年的经历，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老婆在冥冥之中护佑着自己…… 何运洪回到家乡时，是以南方知名企业家回家创业的名义，锦衣还乡。滨海市为此专门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那天，市长亲自出席欢迎会。此时，何运洪回忆起那个场面，仍然是笑容满面：横挂的会标上面“欢迎著名企业家何运洪回乡创业”，他胸前戴着贵宾牌坐在主席台上。一阵热闹的掌声后，主持人介绍道：“我市著名企业家何运洪致富不忘家乡，这次返乡创业，市里非常重视。下面有请市长致辞！” 市长走到麦克风前，激情洋溢地讲着让人激动的话…… 何运洪回家发展也是当地政府的一个招商引资项目，政府给出了非常优厚的筹码。所以回来之后，何运洪的事情发展就更顺利了。等安顿好人马以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回老家，接回来已沉底变成了农村小山丫的何双双。本来想着将父母一起接过来，但是老两口死活不愿意离开老宅…… “于是，你就给我请了家教；于是，我就遇到了帅老师！”何双双顺口接话。 “是啊，后来我一度认为是引狼入室啊！”何运洪瞥了一眼叶天明，做出开玩笑的语气说。 何双双却偏跟他抬杠：“事实不是这样！我很感激您，当时为了选择了帅老师！” 父女俩的这番交谈，看似是顺口接话，互相补充，实际两个人的心里一直都是往事在翻江倒海地涌动，而两个人又必须控制和掩饰自己的情绪。 何双双太震惊了，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世会是这样！自己竟然不是何运洪的亲生女儿，而他这么多年来竟然从来没有说起过，自己小时候调皮，他当年请叶天明做家教，后来又拆散自己和叶天明，完全是一个亲生父亲出于对女儿的一片苦心，而自己竟然对他耿耿于怀，一直怨恨他，错失了那么多父女相聚的时光。如果不是宋叔叔及时告诉她爸爸的病讯，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坚持要进行肝移植，所有的一切将一错再错下去…… 而何运洪将隐瞒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和盘托出，心里既有着回忆起亡妻时的疼痛，又有担心何双双反应的忐忑。这么多年了，他已经将何双双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很少去想那个被抱错到别人家的亲生儿子。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误判断，致使何双双对自己怨恨了这么多年，现在好容易重逢了，重享天伦的好时光就在眼前了，却有面临即将失去的危机，他太害怕再次失去何双双了。 他默默地闭上眼睛，装作养神休息，其实，是在等待着何双双的进一步决定。尽管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管何双双将会如何，自己都将坦然面对。 叶天明看看何运洪，又看看何双双，向她投去期盼又鼓励的眼神。这是属于何双双的抉择，他不能干扰，但他了解她的善良和纯真，她一定会做出理智的、和他希望的一样的选择。 屋子里陷入沉默，每个人都陷入自己的思维。包括宋叔叔，也都惊呆了，他也没有料到，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何双双和自己最敬重的何总，竟然不是亲生的父女。 良久，何双双开口问道：“爸爸，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她的声音嘶哑。 她的眼里闪着泪花。此时，她又羞愧又担心，羞愧的是自己以往的自私和任性，担心的是爸爸下一步该如何治疗。叶天明觉察到了她内心的不平静，于是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何运洪睁开了眼睛，满含歉意的说道：“双双，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在你小的时候，你mama不让我告诉你；等你大了，爸爸又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啊……” 站在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宋叔叔，脸上的泪水早已经是稀里哗啦：“双双，你可别怪你爸爸啊，你爸爸他是有苦衷的；我敢对天发誓，你爸爸绝对是个称职的爸爸~” “不怪他，我怎么能不怪他？！”何双双嗓门提供了八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