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夜深了，何双双从叶天明的怀里抽身，轻轻吻了吻叶天明柔软的唇。黑暗中，沉睡的叶天明更加英俊，熟悉的男人的气息，让她心中溢满幸福的甜蜜。她下床去查看了一下熟睡的何小双。重新躺回叶天明的怀抱，她却再也无法入睡，想起了明天将要去见爸爸，童年往事一幕幕浮上来…… 一大早，4岁的何双双自己穿好衣服，昂首挺胸、自豪地走出卧室。正在忙碌的mama瞄了一眼何双双系错的扣子和穿反的鞋子，禁不住笑起来：“双双，真乖，原来自己都能穿衣服了！” 正在看报纸的爸爸放下手里的报纸，走过来不动声色地给何双双调整扣子和鞋子：“乖，是不是这样更舒服一些？来，爸爸带你去洗脸。” 洗好了脸的何双双在餐桌前坐下，给爸爸mama分筷子，一家人快乐地吃早餐。爸爸mama不时爱怜地帮何双双处理脸上、脖子里和胸前的饭粒儿。 饭后，爸爸mama一边一个手拉着何双双，何双双蹦蹦跳跳地走在两个人中间，一边快乐地叽叽喳喳不停说着话、一起去“上班”。 一家三口一起走进挂着“滨海第一机械厂”大门，何双双在挂着“幼儿园”的门口，松开爸爸mama的手，跟爸爸mama挥手再见，像只快乐的小鹿一样、迫不及待地一溜小跑跑进幼儿园。 爸爸mama看着何双双跑进教室，老师帮何双双脱下外套，这才一起往前走，一直走进车间。 何双双最早的记忆，就是这样的、每日都是满满的温馨和快乐。 而后，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这所有的一切变了。 那个像平常一样的夜晚，屋子里笼罩着一股沉重的气氛。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爸爸mama却久久不动筷子。何双双自己吃得满脸满腮都是食物。她突然说：“老师说，明天不用去幼儿园了！” mama心不在焉地哄何双双：“双双乖，放假就在家里玩吧。老师有没有说放几天假啊？” 爸爸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mama：“你还不知道吧？幼儿园也解散了！整个厂子都没有了！” mama失声惊叫：“真的？咱们俩下岗，双双没有幼儿园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何双双天真地问道：“爸爸mama，什么是下岗啊？” 爸爸五味杂陈，强笑着跟何双双解释：“下岗啊，就是不用上班了！” 何双双又转向mama，问道：“mama也不用上班了吗？” mama苦笑着点点头。何双双拍着手欢呼：“太好了，太好了，爸爸mama都不用上班了，双双也不用上幼儿园了！爸爸mama，咱们明天去公园玩吧！” 爸爸抚抚何双双的头发，点点头：“好好，咱们明天去公园玩！” 何双双高兴地“咯咯”直笑。 mama看着无忧无虑的何双双，忧愁地对爸爸说：“我们的饭碗都没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爸爸拍拍mama的手臂：“我们还是要相信共产党，政府砸了我们的铁饭碗，肯定还也要给我们留一口饭。暂时先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已经考虑过了，开始咱们可以去摆个地摊。双双呢，就暂时只能先送到乡下我父母那里……吃饭吃饭，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何双双没有想过，公园里快乐的一天过后，接下来的是跟爸爸mama的一段改变自己一生命运的长久分别。 第二天早晨，爸爸mama一起把她送回了老家。多年以后，她仍然清清楚楚的记得，爸爸mama要上车返城，车就要开动了，何双双却被留在爷爷怀里。她在爷爷怀里，看着车上的爸爸mama，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从此将不知道会有多少时日见不到爸爸mama，于是她拼命踢打着爷爷，大哭大闹：“我要我的爸爸！我要我的mama……” 爸爸担心地看着哭闹的何双双，又从车上下来。何双双拼命要挣脱爷爷，对爷爷又抓又挠、又踢又打。但是，爷爷还是紧紧地抱着她，冲爸爸摆摆手：“别招惹她了，快走吧，放在我这里就放心吧！” 爷爷抱着何双双转过身，不让何双双看见爸爸：“乖，爷爷带你去捉蚂蚱，捉一个大大的蚂蚱，让它陪着双双玩……” 爸爸mama从车窗里看着，不舍而无奈。何双双爷爷心情沉重，尽量掩饰起自己的担忧，脸上挤出轻松的容笑。他抱着哭闹不已的何双双，腾出一只手冲他们摆了摆…… 何双双的爸爸现在已经在省城定居了，多年前他的生意就转移到了这里。 当何双双和叶天明下火车时，宋叔叔早已等在车站了。何双双看见宋叔叔两 鬓耀眼的白发，吃了一惊:“宋叔叔，我记得你比我爸爸还小啊，怎么就有这么多白发？” 宋叔叔苦笑一下，拉开后面的车门，“等你见了你爸爸就知道了，他的白头发，比我的还多呢！先上车吧，咱们边走边聊。” 叶天明自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双双，你和宋叔叔一起坐后边吧，说话方便！” “那哪成啊，我们作手下的，就要坐副驾。现在都讲恢复传统文化，要是照过去那会儿，你们就是我们的少东家。我们也不能跟你们平起平坐啊！所以，天明坐副驾绝对不成，坚决不成！”宋叔叔忙不迭地把叶天明往后座上让。 何双双禁不住笑了，“宋叔叔，记得你以前不这样啊。您怎么像封建社会出来的人啊？我还有好多话要和您聊聊呢，一起坐在后座方便。” 不管何双双和叶天明怎么说，宋叔叔还是坚持坐副驾驶。叶天明看见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只好让步了。 司机启动了车子。何双双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辨认着那些熟悉的建筑物，跟自己的记忆核对着。但是她发现，很多让她魂牵梦绕的地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陌生而新鲜。她在心里计算着，有多少年没回来了？ “唉，双双，我可要说你几句。等一会儿，见了你爸爸，我就没有机会说了。我说你，你可不要怪我。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能来看看你爸爸呢？你这样做，你不对啊。你不知道你爸爸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你不知道他每天有多想你，他给你打了那么多的电话，你都不接。他跑过去看你，你也不见。你这么做，做一次，就像是拿刀子往他的心口扎一下啊……”宋叔叔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老泪纵横。 何双双拼命地咬着嘴唇，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把头扭向窗外。 “我有我的苦衷……”何双双强做出淡淡地语气回答。 “是不是因为你，天明小兄弟？”叶天明将纸巾递给宋叔叔，宋叔叔镇定了 一下情绪，向叶天明点点头。接着，他说出一个让何双双大吃一惊的秘密：“双双，你可能不知道，这么多年，你的一举一动，你爸爸始终都在关心着……你上学时期间一直都有的特别奖学金，还有你在那个英国工作的公司，也是你爸爸在背后一手促成的！” “什么？我在英国的奖学金，还有我的工作，都是爸爸帮我做了工作？”何双双吃惊地叫起来。在大学读书期间，学校提供的一份特别奖学金仿佛就是给他量身定制一般。之前，她还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幸运。还有她的工作机会，她之前也是一直认为是自己幸运，碰到了一个好的老板。直到今天，她才如梦清醒，如果没有自己的父亲，她哪里会有这些幸运？！ 何双双被真相震撼了。 宋叔叔接着说：“还有你，天明小兄弟，你前段时间做的那个项目，为什么明明问题没有彻底解决，人家就把钱付清了了给你？” 叶天明身体一颤：“我当时也觉得很意外。莫非也是何总从中做了周旋？” 宋叔叔说：“是啊，就是何总做的担保。不然的话，你怎么可能拿到那笔钱，怎么可能把钱还给何总、和双双重续旧好！” 宋叔叔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这一切，何总都不让我告诉你们，可是我的良心对我说，我必须要把真相对你们说出来！我不知道，我说了，是对是错！但是，我不说的话，我心里就一直堵着，我喘不过气来！” 何双双抽泣着说：“宋叔叔，你应该早一些告诉我这些就好了。” 叶天明轻轻握住何双双的手，另一只手轻抚着。他也很震惊，开始重新梳理 之前的一些事情。 司机也在抹眼泪，车里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何双双又问道：“宋叔叔，您在电话里说，我爸爸部分肝坏死， 到底怎么理解？” “是啊，肝细胞坏死。你爸爸这病，也都是他不注意，喝酒喝的……你去英 国之后，就不再和他联系，他每次想你的时候就会借酒浇愁，再加上他自己一个 人，扛着公司的一大摊子事儿，我们这些做手下的，也帮不了他什么大忙，整天 体力透支，身体就这么折腾坏了。唉！”宋叔叔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叹息道。 “下一步准备怎么治疗？医生怎么说的？”何双双关心地问。 “医生说，可以切掉坏死的肝，进行肝移植，成功的可能性很大。可是问题 是，何总他不肯配合治疗，说什么……‘人的命，天来定’，人能活多长就多 长……双双，只有你能劝劝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