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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们都散去,贾诩齐周两个没走,但,不是朱广留的什么。 怪的是,既留下,必有不方便公开的话要讲,但此时堂上只剩三人,却谁也不开口。 朱广笑问道:“先生,士安,你们看谁先说?” 齐周头一点:“自然请和先生请讲。” 贾诩心里也明白自从那件事情之后,齐都尉对自己一直是有些看法的,遂也不与他争执,对朱广道:“主公,还是通知一下张中郎?” “你的意思是……” “诚如田使君所言,有备无患嘛,先知会一声,万一真有不测,张中郎也不至于乱了分寸。” 说到分寸,贾诩就是那个极懂分寸的人。除了在与甄家联姻这个问题上他有“擅作主张”的嫌疑之外,其他任何事情,他都做得好像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不会多,也不会少。 现在他说这个话,就表明他对河北局势有所担忧,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 世上本无料事如神的谋士,但对于他的意见,朱广从来不会忽视。思前想后,铺开布帛,拿起毛笔,亲自写了一道命令给张辽,封好这后交给贾诩,让他派人立即快马送往河间。 齐周一直“目送”贾和的背影消失在刺史衙门口,这才转过来。 “说,怎么了?” “这话,恐怕得下官来问将军。” 朱广让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meimei情况如何?” “总算跟我说了一句话。” “你是说……从我那天……” “没错。” “说什么?” “说如果我逼她,她就死给我看。”齐周道。见朱广神情暗淡,沉默不语,他道出了心中的疑虑。“将军当日为何对她说那些话?” 朱广走在他跟前,闷了好大一阵才开口:“士安兄,你打从记事起,有什么志向么?或许说想当什么样的人么?” “木匠啊,我不过是告诉过你么?” “哦,想起来了。你知道我小时候想干什么?” “杀人犯?”齐周猜测着。 “怎么可能是杀人犯?” “这才符合你的风格。” “尽扯!我打小就立志要当个好人。” 朱广这话绝对是实情。小时候跟小伙们看电视也好,电影也罢,先就问谁是好的,谁是坏的?其实也不用问,那时候影视作中的坏人都挂相,一眼就能看出来。从那时起,前一世的朱广,哦,不提或许他自己都忘了,班学升……就立志当一个好人。因为好人不但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而且总是伟光正的。 齐周一琢磨,点头道:“谁都一样,没谁生下来就说我将来要杀人放火。” “可问题是,好人不好当。尤其是你我这种处境,你真要说当好人,只怕都死八回了。但那天面对齐棠,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能不能再当这一回好人,只一回!让我诚实地告诉她前因后果?” 齐周无言以对。这段时期以来,朱广是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以至于齐士安尽忙着高兴,都快忘了他原本就是如此特别的一个人。他脑子里的想法,似乎跟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不一样。 “唉,我那晚拼死灌你酒,可不是为了这个……” “我明白。”朱广拍着他的肩膀。“但我也希望兄长记住,这世上再没有其他情感,能够比得上你我出生入死缔结下来的情义。齐棠性子烈,她既然下定了决心,我接受。” 七月下旬,徐州,东海郡治,郯城。 乐土翻作修罗场,对于佛教发展迅速的徐州来说,用这句话来形容当下的情景再合适不过了。 郯城作为东海郡的郡治所在,作为徐州刺史的办公地所在,其繁华富庶仅次于徐州另一大城市,广陵。尤其是陶谦振兴徐州以后,郯城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别的不说,光是郯城“城市居民”的人口就达四万之多! 你觉得四万是个小数目? 东汉顺帝永和五年,也就是公元一四零年,整个徐州的人口数据是二百七十九万,东海郡当时有七十万人口。但你知道东海郡辖多少个县?十二个县! 过了五十年,在经历了一系列可导致人口锐减的动乱,尤其是史有明载的“青徐黄巾复起”之后,郯城城里的居民居然还有四万!这不是一个奇迹么? 可惜的是,那繁荣的场景,已经不见了…… 整个郯城四郊,已经化作一片焦土,你看不到一间房屋,一片树林,青州军一到,将城外所有的民宅全部拆毁,树木全部砍伐,至于庄稼,不用担心,全踩没了。 你能看到的,就只有孤零零的郯城被包围在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军营之中,好比怒海狂涛中的一叶扁舟。不,说扁舟都抬举了它。它就好比怒海狂涛中的一块冲浪板,而且上面没站人…… 袁术带着他的残暴之师刚刚开进东海郡时,陶谦也组织兵力阻击过。并不远,就在几十里外的缯山下。可根本没用,青州军排山倒海地冲过来,徐州军兵力又有限,人家就是伸长脖子让你砍,你还没砍完就已经累死了。 目睹了袁术兵力之盛,陶谦打消了亲自领兵出城与之对决的念头。下令紧闭四门,坚守不出。而“还乡团”一般的青州军虽然深恨当初陶谦将他们逐出徐州,但攻坚实非这些黄巾余党所长,面对郯城的高墙宽壕,一时也无可奈何。 袁术遂分遣兵马,往东海郡内其他各县劫掠,企图等进攻彭城的桥蕤和梁纲会师以后,再作计较。 郯城城头,一头顶进贤冠,身罩玄衣,腰束大带且配着印绶的老者被卫士环侍着着,一手捉剑柄,一手按在城头,正眺望城下。 花白的须发,浓重而下垂的眼带,还有那因为近来缺乏休息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无一不透露出这位老人家的不堪重负和心力交瘁。 因为天气热,城下的尸体开始**变质,阵阵恶臭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旁边的部属和士兵,就算不便掩着口鼻,至少也作痛苦状。独他例外。或许是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旬月之间便付诸东流,已经无暇顾及官感上的愉悦。又或许,是因为累年来征战四方,见惯了尸山血海,已经麻木了。 这位老者,就是徐州刺史陶谦陶恭祖。 “通知袁公路,我给他一个时辰,让他派人来把城下尸体搬走。”陶使君的声音有些哑,但那股威仪还在。说罢,眼一眯,折身下城去。 郯城里,秩序还算井然。虽然外头号称有几十万暴兵围困。 陶谦马车回府时,路上竟还有孩童在追逐嬉戏。 回到刺史衙署,幕僚们都劝他休息,他却道:“方才道上,顽童追逐我的马车为戏,你们知道为什么?” 这还能为什么,小孩儿嘛,就是贪玩。 当时堂上有别驾从事麋芳,对道:“孩童岂知艰险?” “不!”陶谦断然否决。“是因为他们的父母相信我能够保住城池。现在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幕僚们面面相觑,全都束手无策。这分明就是一场阴谋,袁家兄弟剪除异己的阴谋!先是袁绍以朝廷的名义强令徐州出兵,而且指名要丹杨的精兵。好,我们把兵给他,结果他的弟弟立马就率青州军南下!让咱们徐州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可没办法,袁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从便是违逆。而以陶使君的处境,怎敢背这罪名? “公等都是饱学足智之士,竟无一策?”陶谦深感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