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云龙井蛙
“哦?那个姓安的突然间又武功全失、还拿小丫头当rou盾?这小子怎么比我还无耻!你说什么?那个猥琐汉子叫什么?你再说一遍?”宇文成乾一边听黑衣人报告,一边在帐篷里来回踱步,还不是点评几句。突然之间,他被一个名字深深吸引住了。 “启禀阿郎,那人自称翟弘,可以确定他是瓦岗贼首翟让的胞兄,而且那个女道士似乎是此人的未婚娘子。”黑衣人恭声答道。 “呵呵,这件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十三郎,你马上带人去把姓翟的这伙人拿下!记住,万万不可伤了这个姓翟的!一旦得手,马上送往京师,一路上小心伺候这位爷,此人为兄有大用!” 裴仁恭没二话,向宇文成乾拱了拱手,便出帐招呼他的私兵,朝着黑衣人指点的方向追了出去。 宇文成乾又回头对杜节权说道:“六郎,为兄有要事须得赶回京师,这个姓安的就交给你了。你要记住,蒲津关之前你盯住这个姓安的即可,他过了蒲津关若有老孙随行,你什么都无需做马上赶回京师。若是老孙没跟着他,你还是要赶回京师,但是要遣人找到澄城卧马山的大盗李独眼,告诉他有只肥羊要从他眼皮子底下经过,不知道他有没有兴趣……” “二郎回京师是为了那个姓翟的?”杜节权问道。 “翟弘不过一个蠢货,还不值得为兄为他跑一趟。”宇文成乾捏着下巴上短须,微微有些出神,“我倒是小看了这个小娘子,看来看去这才是个值钱的货色呀!” …… 安霖和小七合骑着大黑马,不过半日时分就跑到了蒲津关下。这一路果然如宇文成乾所说的那样畅通无阻,倒是让一直对他持怀疑态度的安霖心里有些愧疚。 蒲津关是距离潼关最近的一个黄河渡口,与对岸河东郡的治所蒲坂隔河相望,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不过在安霖看来,这不过是个一座小土城罢了,城墙高不过丈许、黄土堆砌而成,而且年久失修得厉害。他的手指头不过在墙上轻轻一抠,就掉下来一堆土,他十分怀疑给他半天时间,他就能赤手空拳挖倒一座城。 城上连个巡兵都没有,安霖和小七没发现有什么人来接应他们的意思,就一门心思挖起了城墙玩,不一会儿功夫就挖出了个大洞…… “咳咳!两位善士,城门处无人把守,何必在此挖墙打洞?” 安霖和小七玩得正高兴,被人打断当然很不高兴,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中年道士。道士见二人回头,不等他们搭话,就从怀里摸出一张画像,认真的比对了一下,然后问道: “贫道冒昧,这位善士可是安霖安郎君?” “我是……道长是怎么认出我的?” “贫道有画像!” “画像哪里来的?” “城门上贴着的!” “这是何故?” “通缉呀!悬赏五百贯呢!啧啧,三师弟花五十贯买了头神驴贿赂小师妹,结果一年都没挨揍,贫道要是有了五百贯岂不是能快活十年……” 道士摇头晃脑的沉浸在没有小师妹欺凌的世界里,一抬头就见安霖正一脸黑线的看着他,忙尴尬的笑道:“贫道开个玩笑……安郎君不妨随贫道去城西三清观歇脚,家师有要事与郎君相商。这蒲津关可进不得啊!里边到处贴着您的画像,您瞅瞅,画得多像……” 安霖和小七跟着这个饶舌的道士,绕着蒲津关转了大半圈,才远远的看到一座小道观。小道观不起眼,招人眼球的是观前站着的一个少年武士。 少年生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身长六尺有余、体型壮硕,一套深色的粗麻布武士服被撑得紧绷绷的,倒显得干净利索。不过此人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身后背着两把刀,手里还拎着一把刀。 少年举起那把连鞘的横刀,指向安霖,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阴冷锐利的眼神已经摆明了他的来意。 不过安霖这一路上被人杀来杀去的就没个消停,对此见怪不怪。他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些什么,拉着小七拐了个弯,打算绕过这个酷爱摆造型的家伙。 “姓安的,你觉得你还能躲得过某家不成?”少年武士手中的横刀继续指向安霖,“左骁卫岐山府甲二骑兵团校尉孙通在此,安逆若不束手就擒,便与某家一战!” 安霖压根不想搭理他,拉着小七绕过他继续走。 这一路上的经历实在太诡异了。他身为一名在逃重犯,除了第一天被官府认真追杀了一下以外,然后就开始漫不经心,甚至不乏包庇和纵容,比如宇文成乾和朝邑的那位捕头,倒是各种民间人士给他惹了不小的麻烦。现在一个小军官蹦出来对他大放厥词,谁知道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找到个明白人把事情搞明白才是正经。 安霖不理他,饶舌道士却觉得很没面子。他皱了皱眉头,挡住了孙通的去路,稽首道: “无上天尊,这位善士……” 孙通不等他说完便大手一挥,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就跑出来几十名骑兵,把一座小小的道观围了个严严实实。 “某家不管你身后是哪方势力,今日若敢阻拦便是杨逆同党,别说杀了你,便是将这里的杂毛全宰了某家也是有功无过,你可要想清楚了!”孙通寒声威胁道。 “这……” 饶舌道士没想到碰到这么个愣头青,油盐不进不说,还一肚子的怨气冲天,眼神中的杀意简直要沁入到他的骨子里。饶舌道士一时恼羞成怒,又下不定决心拼个鱼死网破,只是愁眉苦脸的直揪胡子。 孙通不再理他,横刀继续指向进退不得的安霖,喝道:“姓安的,你怎么说?” 安霖有些不耐烦的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孙通大怒,“身为朝廷命官,擒贼拿匪乃分内之事,你说某家要干什么?” “这一路上遇见比你大的官比河沟里的蛤蟆还多些,你一个小小校尉何必多事?” 安霖进退无路,本想好言相劝看能不能蒙混过关,可是不知道是受了宇文成乾那张臭嘴的影响,还是连日来累积的火气过于旺盛,话一出口就是无比的尖酸刻薄。没想到孙通闻言并没有被气得七窍生烟,反而长叹了一声,神色十分的黯然: “蛤蟆?你还真是高抬孙某了,这京兆的蛤蟆都比孙某更高贵些。只是但凡那些高贵的蛤蟆还记得君恩臣节这四个字,你又如何有命逃得出安家庄、又逍遥至此?既然蛤蟆们只顾得己身的家族和仕途不敢出头,孙某这个小小的校尉没那么多顾忌,偏要甘冒不韪擒拿于你,看看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公理正义可言!” 安霖很无奈,问道:“我们认识吗?我得罪过你吗?你至于非得跟我过不去吗?” “像你这样的大家子弟,天生就是人中之龙,眼界从来只在天上云间,何曾在于过世间的蝼蚁?像孙某这般的寒门子弟,从小苦读书勤习武,从军之后亡命拼杀、百战积功才得一校尉之衔,在你等眼中比不过井底之蛙,你瞧不起我确实是合情合理!”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来咱俩之间不仅有仇,仇结得还挺深……” “呵呵,随你怎么说。其实三年前,我就知道你。” “哦?” “安霖,京兆华阴人氏,自幼聪颖过人,三岁识字,五岁能诗,八岁入县学,十岁上下便以诗词歌赋做得花团锦簇名闻郡里,十三岁便被称为‘华阴第一才子’,县学以‘文才秀美’荐为举人,应试秀才科,孙某说得可有纰漏?” “呃……”(安霖:我哪知道啊……) “六岁习武,十岁拜因伤归乡的前左骁卫越骑校尉杨守成为师,习学马步骑射功夫,至十四岁艺成,弓马娴熟,尤擅马槊,可驰马一槊连穿四木人而犹有余力。杨校尉以‘膂力骁壮,可任之以爪牙’为由向右骁卫大将军举荐从军任职,可有此事?” “呃……” “孙某自负文武双全,却因家世地方不肯举荐,至十七岁方得机缘受到大兴令尹屈突公青睐得以入京应荐。孙某在大比中文试第二武试第一,却只得左骁卫一旅率之职,还是大将军给其亲弟屈突公的面子。然则听我左骁卫军中宿将曾言,同年有一安姓举人,文武皆能,背景深厚,左骁卫早早留下一个正五品的车骑督尉的勋衔为其虚席以待。车骑督尉啊,孙某就算打拼一辈子怕是都摸不到边,某人尚不及弱冠、初入仕途便可信手拈来。而此人,竟然辞荐拒考、弃之如敝履!” “此人为何辞荐拒考?” 安霖立刻来了兴趣。他身为一个商贾子,在这个时代既没前途又没地位,却平白惹出偌大风波、牵扯进来许多大人物,他一直对此迷惑不已。如今听孙通所说,看来他的身份确实是大有蹊跷。 孙通大怒:“你自己做出的好事还来问某家?” 安霖悻悻:“你要是为了这点破事就跟我过不去可太小心眼了,而且你打着官家旗号报私仇有些过分哈,当心我举报你!” 孙通神色不动:“前面说的确是私怨,现在某家跟你说说公愤!杨逆谋反,本应天下共讨之,可是满朝蝇营狗苟之辈,平叛没二话,诛杨却个个唯恐争先,逼得某家恩公慨然赴死,以项上首级换得杨逆狗命方可保得全家平安。孙某位卑言轻救不得恩公,却不敢忘恩公之大义!你姓安的是何等人、让满京兆的大员缘何避之不及孙某不知,也不想知道。孙某只知你是朝廷捕拿之杨逆余孽,孙某绝不容忍你逍遥法外!即便事后因此遭难,孙某也定要以你项上人头遥祭恩公英灵!” 安霖翻了个白眼:“既然如此,你废这么多话干吗?” “狗贼,纳命来!” 自打被孙通堵在观外,安霖就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迟早都要打一架。问题是自从他一个回合打得卫明成生死不知之后,他的那种似乎是天生自带的战斗本能就在一天天的衰退,直到被小师妹第二次堵在客栈那次,就剩下抡王八拳了,反倒是发现自己的力气不小,百十斤的石桌子耍起来跟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