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有声无声
四耳觉得实际上没什么可说的。 他内心的想法源自于心灵更深处对自己的否定。为官这么多年,没娶妻也没留个后人,不过倒是实实在在地把自己的双亲伺候走了。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有过做大侠的想法,也曾经偷偷地买了把木剑在自家庭院里偷偷cao练,不过却被偶然撞见的父亲给夺走扔掉了。 “你一天天地做什么白日梦?当大侠行侠仗义就能养活自己了?你看看你身边有大侠么!用功读书以后当了大官,这些破剑你想要多少有多少。” 从那时起四耳就立志以后一定要做大官,有好多好多钱然后想买多少好剑就买多少,贪财的毛病也是那个时候攒下的。只不过现在啊,钱是有了不少可剑却没买几柄。他想来想去,大概还是钱比较重要吧。 被这四个人押在这里,四耳并没有很努力地去想办法逃脱啊什么的。栽在女人身上,他认了。从官这么多年,除了敛财这个毛病之外他也就只是好点色了,并且自己每次有想法了都只是到风月之地逛一逛,并没有其他同僚那种比如**啊什么的想法。金钱让他安心,而女人则能让他轻松许多,他扪心自问的是除了这两点他大概还算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官吧,虽然这些年没给乱焰城带来点什么,但治下还算平安,他问心无愧。 这些年为了敛财他其实作孽不少,也没有想过自己可能善终,所以当卫西乘对他摆出一副并不友善的脸的时候,他便有什么答什么了。毕竟,他也没能想着自己有可能活着出去。 “白抖抖的弟弟?你是说那个因为寻衅滋事而被我抓走的白夜么?” “对就是他,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卫西乘身后的白抖抖因为激动而一下子窜了上来,眼睛中冒着火。白夜对他太重要了,那是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啊! 可他一天要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么猛地一想又怎么想的起来呢?于是说道:“你等会让我想一想,这个人我是有印象的应该......” 他四耳等得了,可白抖抖却是焦急得很。白抖抖一把抓住四耳的衣服领子说道:“赶紧想!我告诉你他要是有什么危险我绝对要你偿命!” 白抖抖虽然焦急,但四耳依旧是不缓不慢地,毕竟大场面见得多了。四耳转了转眼珠子,道:“你说的白夜,是不是异常强壮,属于一个能打十个那种人?” “是!怎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名叫白夜的年轻人因为资质过人在七天前被‘千机’的大人调走,此刻估计已经加入了‘千机’。只不过‘千机’几日前在巡边的时候被神秘人绞杀殆尽,肯能你的弟弟此刻也......”四耳几乎是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这些话。如果他们抓住自己就是为了寻找那个为‘白夜’的下落,那么恐怕自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千机”本就是螭吻之国为数不多的以收集情报为目的的机密部队,实力并不强悍而更多地是看中选拔之人的反应能力与速度。这种部队多少年不会出现什么差池,一出事儿就是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竟然还和自己有关,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四耳几乎是已经认命了,他甚至偷偷地转动并且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让那根针达到了可以使用的位置。尽管四耳是个贪官,但他也有保命的看家本领啊。只不过此时看起来是用不上了,但能带走一个人自己也不亏,不枉白来世间走一遭不是? 可在四耳对面的白抖抖,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却一屁股坐了下来。他喃喃着自言自语道:“假的.....你在骗我对不对......” 他很绝望,他什么都没有了。 白抖抖与白夜是亲生兄弟,但自幼父母双亡,兄弟二人从小相依为命生活,如此这般过了这么多年。白抖抖在成为惯骗之前不但经常骗人,而且偶尔行窃,为的就是给弟弟攒一些聘礼罢了。毕竟二人早已成年,但白抖抖自己已经过惯了自由散漫的生活,可弟弟终于还是要成家立业的。他就一直想着给弟弟在白村盖几间房子让他娶个媳妇生几个娃娃,这样什么时候自己浪荡够了,回头的时候还有个家。 尽管白村所有人对他都很好,但白抖抖依旧不能将没有白夜的白村当做自己的家。毕竟白夜是自己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人总要好过那些“外人”了。 可是啊,一切都没有了。无论是想要有个家的白日梦还是自己的弟弟,一刹那之间全都化为了虚无,仿佛不曾存在一般。白抖抖的脸色急剧下降,很快地就从刚才着急的红色变为了现在的灰白,而且一点一点地沉郁下去。对一个人来说一辈子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连续性地失败或者永坠深渊,而是没有了希望。失败了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进入监牢只要不是死刑便有了出狱回到人间的时候;可当一个人没有了希望,当他从心底里对自己对一切进行否定甚至是批判的时候,他便没有了未来。 白抖抖现在就是这样,可能之后很久也会一直是这样。 九半看着白抖抖的模样,心情一下子就坠入了深渊。之前因为白抖抖欺骗他们甚至是骗走行李的愤怒此刻全都被愧疚心疼乃至于一丝丝慌张的情感所替代。他眼睁睁地看着白抖抖缓缓地提起右手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但面容苍白,内心似乎也急速地灰白了下去,丧失了灵动。 “白抖抖....”一旁的吴凉子开口,似乎是想要劝一劝自己面前的这个可怜人。尽管不可能有感同身受的感觉,但此刻白抖抖四散而出的背上至极的气场却仿佛能感动到在场的所有人,他什么都没有做,但任何人都知道他很伤心。 白抖抖的头发好像也开始从黑色向黑白转变了。吴凉子的话还没说出口,白抖抖就轻轻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语。而后,这个男人的头低了下去,他的头发开始明显地从黑色向灰白转变。呜咽声似乎正在涌动,那个男人的眼中好像正在滚出泪珠来。 所有人都为之伤心。 九半也是,甚至更甚。 螭吻边境线上杀光那一只螭吻部队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仿佛此刻正在他的脑海中来回滚动。身旁的吴凉子与卫西乘一句话都没说,但很明显的是他们想帮他将这件事遮掩过去。 可这是遮掩得了的么? 他们越是不说话,九半就越是心惊胆战。那两个沉默着的,正在一门心思沉浸于白抖抖伤心情绪中的人仿佛在说:“你就是杀人犯哦,你就是杀了白抖抖弟弟的人哦,你看人家那么可怜,你于心何忍呢?” 是啊,自己就是杀人犯,可这话该不该说出口呢?螭吻之国本来就是自己的敌国,杀死敌人这件事无论是道德还是律法都是无法否定无法谴责的吧?但为什么自己的内心如此不平静,如此波涛汹涌呢? 九半似乎是在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着,而后接下来的一瞬间巨大的罪恶感将他淹没了。他是杀人凶手,是杀死白抖抖弟弟的人的这件事深深地折磨着他,仿佛一根锋利的斧子不停地在他的脑袋上劈砍,永不停歇。而后罪恶感转化为愧疚,那些愧疚变成了铲子一下又一下地铲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