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掌 图穷匕见（三）

    江中流很傲。

    不论是谁，能被天下无敌的岳之南收为弟子，都绝对有资格自傲。

    江中流也很狂。

    一个年纪轻轻便拥有了绝高武功修为，在自己周围几乎找不到对手的人，狂妄一些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傲也好，狂也罢，终究都需要实力作为支撑。没有足够的实力，你的骄傲你的狂妄到头来只会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

    所以江中流很强。

    因为在他愤然出手的那一刻，就连西城羽这位堂堂伏矢尊者、峫岭鬼族或者青风之中名义上最强的几人之一都不得不承认，江中流的确有自傲和狂妄的本钱。

    而且他的“本钱”还很丰厚殷实。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西城羽甚至发觉自己内心里竟隐隐冒出一丝庆幸——庆幸江中流的目标是叶青衫而不是自己！

    这样的发现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尤其当西城羽本身也是一个骄傲的狂妄的人时更是如此。只不过他的骄傲他的狂妄从来都不曾流于表面，而是深深藏在心底。所以当得知了鬼王杜师远与长老的算计，发觉岳之南的杀心之后，他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改变立场的决断。

    尽管临阵倒戈的行为看上去实在与骄傲、狂妄这样的性格不大符合，可只要想想西城羽的做法，就会明白，两者其实一点也不矛盾。

    西城羽不是独自一人来到鬼王殿的。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所有他可以完全信任的心腹手下。这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更是一种姿态——我还没有走投无路，于是你必须给予我相应的身份和地位以换取我对你的支持。

    是的，就是支持，而不是投靠、附庸。这之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即便已经知道岳之南对自己生出了杀心，西城羽还是敢于向杜师远亮出自己的真实实力，从而争取更丰厚的回报。因为他知道，没有自己的支持，杜师远想要在这场争斗中笑到最后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为此付出的代价，远比换取他的支持所开出的条件要沉重得多。

    所以西城羽与杜师远之间其实只是在进行一场利益交换。简而言之，就是一次交易。交易，就意味着双方的地位是相对平等的。

    这足以证明西城羽的骄傲和狂妄，并且拥有完全与之相匹配的实力和底气。

    于是当西城羽发现在江中流出手的那一刻，自己的骄傲和狂妄因为对方所表现出来的实力而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动摇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受到了侮辱，就好像有人堂而皇之地走到他的面前，从容不迫地站定，然后抡圆了手臂抽了他一记极其响亮的耳光，临走时还不忘向他投来一个轻蔑无比的眼神，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一样。

    双拳紧攥，脚下一沉，坚硬的夯土地面并没有被他的双脚踏得凹陷，却有无数密集而深邃的裂缝以他的双脚为中心向周围迅速延伸开来。这样的景象，远比踏碎坚硬的岩石更加能让人感受到他内心的愤怒和激荡不休的力量。

    西城羽实在很想让叶青衫退下，由自己来对付江中流，而不是徒劳地留在原地对着夯土地面发泄心头的怒火。可他更清楚，这样一来，感受到侮辱和愤怒的就该是叶青衫了。

    更何况西城羽心里其实明白，自己的愤怒其实来得很没有道理，毕竟江中流并没有任何侮辱自己的举动，只是他因为那一瞬间的动摇而有些心虚罢了。心虚的人往往都会用愤怒来作为掩饰，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想通的事情。

    所以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然后心平气和地欣赏起叶青衫与江中流无比精彩的交手。

    高手过招，对于实力相当的旁观者而言，从来都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情。能够成为高手的人，无一不是对自己的肢体、手中的兵刃、以及所擅长的武学有着足够深入了解的人物。这种了解往往会使得高手们的每一次出手都很好地体现出结合了智慧、力量、技巧、速度、优雅、从容的特殊美感。他们的拳脚兵刃，就像是书画名家手中的妙笔，看似随意的一挥，在纸面上留下的线条，即使是那些最不懂书画的人都能看出一种叫做“浑然天成”的感觉。而对于那些本就对书画风格技法有所了解的行家而言，则更是能从那随手一笔中的浓淡、轻重、起、行、收笔中看出令人叫绝的独到韵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