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萤火虫的故事
夏季的雨,来势凶猛,接连下三天了,一刻都没有停过。 两只萤火虫趴在叶子底下,望着外面迷蒙的大雨,吓得不敢动弹。 已经两天没吃一点东西了,两只小虫子浑身乏力,昏昏沉沉,生命的终点在向他们接近。 “呆在这里别动!我去找吃的!”其中一只萤火虫,努力撑起身体,望望奄奄一息的伙伴。 “别…去…,太…太危险…了。”奄奄一息的萤火虫,勉强睁开闭着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着。她想摸摸他的手,手臂却无力地滑下。 “等我,我会找到食物的,等我啊!”萤火虫踉踉跄跄站起身,展开翅膀,飞入无边的雨幕。 他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渐渐地,夜幕降临,黑暗无穷无尽,吞噬整个世界,雨还在哗哗地下。 “怎么还不回来?他会迷路的,这么大的雨,他会死的。”她挣扎着从叶子上爬起来。 夜很黑,看不见任何东西,她侧过身摔倒下去,把肚子翻上来,脸朝上躺着。 她要点亮自己,不然他会死的。即使耗尽生命,也要亮起这盏灯,这是他回来的方向。 微弱的光,如寒夜里的火。 他在雨幕里,跌跌撞撞,睁不开眼睛,前面的路,一片迷茫。 返程的路黑暗漫长,一片叶子扫过,打折他左边的翅膀。 灯越来越暗,她知道自己撑不住多久了,荧光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消失到黑暗里。 他挣扎着,循着光飞来,落上叶子的时候,灯灭了,那是她最后的血。 “吃口花蜜就会醒来的呀!”一滴水从他眼眶里落下,不是雨水。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几天来的雨,把树林洗刷得特别干净。一只蜗牛爬过绿叶,看到两只萤火虫的尸体。 母虫嘴边放着花蜜,公虫的手挨着她的脸庞,左边,有半截断翅。 “她没等到他回来。”石海天轻轻地说,生怕打破夜的寂静。 “可他终归回来了。”瑾萱幽幽地回答。她想的,是生死不离。 “她要是吃到那滴花蜜就可以活过来了。”石海天感慨地叹息。人世间爱情的美,莫过于相守相依。 “可她等不到了。”瑾萱沉浸在萤火虫的生和死里。 石海天递来一张纸巾,她的眼睛在月色下闪着晶莹的光,弯弯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在脸颊上投射出扇形的影子。 萤火虫的故事,瑾萱讲给两个人听过。都是夏天的夜晚,都在水塘的边上。 北园城墙外面的土坡下也有个水塘。那时,瑾萱和天泽刚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 这段老城墙位于东北端,废基之外有一个土坡,土坡外面是护城河。 微风阵阵吹来,带着青草的芳香,瑾萱把这个故事讲给秦天泽听。这是小时候,吴奶奶哄她睡觉时讲给她听的。 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他去武汉,她往厦门。两人从幼儿园开始,就没有分开过,若说分开,也就是不在同一个班级而已。 今天,她把故事讲给石海天听,这里的水塘比北园城墙外的那个,大了好几倍。 不同的是,今夜月光皎洁,那一夜略微闷热。 相同的故事,不同的听众,同一个讲述者。造化实在弄人,信誓旦旦的秦天泽,如今已娶妻生子,孑然一身的梁瑾萱,将走出他的生活。 那场萤火虫的约定,随着故事的终结,油枯灯尽。 梁瑾萱接过纸巾,握在手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石海天讲这个故事。 也许是皎洁的月光,也许是如镜的水塘,或许她需要他的倾听。 见到温雯的那一刻起,她是决心要忘掉这个故事的。 岁月变迁,沧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何苦重提过往。 山区的夜很凉,昼夜温差大,瑾萱微微抱拢双臂。远处的萤火虫纷纷扰扰,飞舞在草丛之上,用生命的光,为它们的人生添姿着色。 吴奶奶跟她说过,萤火虫之所以发光,是在宣布自己的活动范围,浪漫或凄美的童话,只是大人们的臆想,哄小孩子睡觉的故事。 如今,吴奶奶已不在,再也蹦不出孙猴子的糖人。瑾萱要去哪里才能找答案? 吴奶奶还告诉过瑾萱,在她年轻时,没有手电和路灯,深夜里,人们打着灯笼,照亮回家的路。 灯笼要自己提的。也许这就是答案。 石海天扭头望着瑾萱,月光下,她的脸沉静里透着倔强,不知道脑子里具体在想些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和秦天泽有关。 救起瑾萱时,她问过“他”的情况,那个“他”指的就是秦天泽。石海天见过温雯,漂亮的高挑女人是天泽的妻子,对瑾萱来说,一定打击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