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五十五
是夜。 太极宫,立政殿。 李治面色潮红地瘫在榻边,一边儿揉着额头一边儿看着身边正替自己脱去云履的媚娘,突然问了一句: “你不问我喜兆之事?” 媚娘却头也不抬地替他脱了鞋子,扶他上榻躺着,自己也躺在他身侧,明亮亮的眼睛看着他,淡淡一笑道: “治郎说这样的大话儿,自然有治郎的深意。” 李治难得脸一红,便摇着头笑道: “罢了……也是落了你的口实……其实所谓喜兆,倒也非我随口胡言……前些日子孙道长入宫替你诊脉的时候也说了,你现在的身子是一天天地坐得好了。以后康健也强了…… 虽则那枸杞子还是不能断,可好歹是不必再像以前一样,每逢天寒之时便要日日煨着火炉不能离身了。” “所以?” 媚娘扬眉发问。 “所以……等这些日子的事情处理好了,咱们便可去你想去的地方,走上一走了。” 李治含笑,伸手抱了她在怀中。 媚娘一时心满意足,便只依在他怀中,不语。好一会儿又想起道: “说起来今日薛礼之事……也是治郎安排的?” “嗯。” 李治扶着她的肩膀,又紧紧地挨了一挨,这才轻道: “毕竟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时候宣发出来,效果却是最好。人往往总是如此……便是再对一个人抱有偏见,一旦每每此人引起自己注意时,都总带来些好事…… 那就算是再有多少不满,最终都只能默默咽下。” 媚娘眼圈微微一红,嘴上却笑道: “果然是治郎想得周到……媚娘竟是再也想不到这一层上去的。” 李治摇头一笑: “你就会这般酸我……” 夫妻二人,一时间默默无语,好一会儿,媚娘才又问道: “说起高句丽之事……此番如此顺遂,看来那边的暗棋也是走得颇为顺利了。” 李治点头,目光微敛,好一会儿才轻道: “说到底毕竟是家国大仇,她也是知晓轻重的。再者,我看那个金春秋,也是极有本事的人物……只三言两语,竟便将百济国主与盖苏文之间挑得有些面和心离。 这样的人物,却是堪用,也要小心。” 媚娘抬头,却看着李治轻轻道: “治郎觉得他野心雄雄?” 李治却摇头道: “为君主者自有野心,不过他的野心,却未必是于我大唐不利的。” 李治一边儿轻抚着她的额头,一边儿淡淡道: “他是个明白人,也知道什么是该取的,什么是不该取。至少眼下,他是断然不会背离我大唐,另择他人为友盟的。” 媚娘垂首,好一会儿才轻道: “那治郎的意思,却是要扶他上位?” “不必扶,他自己便上了。若是我扶了他,只怕他还要心生不悦呢。” 李治笑着摇摇头,却又将她搂得紧一点,然后又问: “今日后廷之事,如何?” 媚娘点点头,淡淡道: “该清的,都清出去了。不该清的也都清了。 人名底册都留在怀英那里——没给唐俭。” 李治点头,赞道: “对,不能给唐俭。他便是再如何持身中立,这等东西留与他,必然是大祸之启。何况还有舅舅在侧,这东西给了他,无异是将老八老十往舅舅的刀口上推。” 媚娘转头看着李治,不解道: “他们做到了这个份上,治郎还要给他们机会?” “给,为什么不给?” 李治淡淡一笑: “他们做得越多,朝中诸臣就越讨厌他们……这样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给?” 媚娘皱眉,忧道: “可是……” “你且放心。至少我在一日,朝中大臣们是都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一日的……看眼下的情况,只怕便是我不在了,只要有咱们几个孩儿们在,有忠儿孝儿他们在,他们也是不会被放在眼里的。就像韩王叔一般。” 说到了韩王,媚娘忍不得便要问一句: “接下来,治郎打算如何?” 李治看看她,摇头,却淡淡一笑道: “这个眼下却不好说与你听……不过多半这几****便能听到些好消息了。” 媚娘一怔,神思电转,立时便明了: “元舅公?” “舅舅难得搜出他那些耳目,又有咱们一味地丢了与他做事……怎么就肯这般轻易放过?这些日子因着封后之事,舅舅的肚子里也是满满的火气无处泄…… 我也就是怕他老人家积着,坏了心性,失了调理,所以才叫你把此事善后交与他做,杀一杀火气的。” 媚娘闻言,哭笑不得,又是摇头叹息。 …… 同一时刻。 长安。 长孙无忌府中。 内院,后庭。 正如李治所料,此时的长孙无忌,正在看着面前跪侍于地,隐隐还传来一阵血腥气的阿罗。 “全部都干净了?” “回主人,全部都干净了。” 阿罗垂首,低声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又问: “除了韩王的人之外……还有哪一方的?” “此番宫中查出的耳目眼线共二百三十二名。除去八十三名受了些小贿办了些小差事的宫中小侍外,其他均为各府之耳目。 韩王府居首,共五十三名。其他的多的有如纪王府、太原王氏、兰陵萧氏等诸氏族之门,各约十几人,另还有些如越王府、博陵崔氏属的,各一至二人不等。” 长孙无忌眯眯眼,却突然问道: “朝中诸臣可有直系在内?” “……有。” 长孙无忌突然沉了声音: “关陇一系呢?除去你所旧知的那些……是不是还有?而且为数也不算少罢?” 阿罗突然没了声音。 这样无声,已然等同做了回答。长孙无忌咬咬牙,突然垮下了肩,揉着额头,好一会儿才淡淡道: “传令,把韩王府中所有的耳目,全数斩下头颅来送入长安城外,韩王所置的密庄门前。 记得,事情一定要办得干净利落,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阿罗意外地看着长孙无忌: “主人是要警示韩王么?为何还要掩行迹……” “有些人办事张扬起来,自然会露行迹,所以需要好生将掩。可于老夫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