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踌躇不定
“当真不回去了?”咸平人试探似的问道。 “不回去了!”我的魂灵别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 殿宇的的月光如流水,似乎听得见流逝的声响,而城内荒草之内蟋蟀闲言碎语般的叫声,像极了这活在世上的人互不谦让,永不消停的纷纭人生。 咸平人走了,那一天晚上我思前想后,脑子里充满的都是和崇刚相处的情景。 “都是我胡想地太厉害,纵然是亲兄弟最终还是要各奔前程的。”深夜中我呢喃着,说着眼眶中竟然不由得湿润了。 也就这样着,不知道自己呆在瓶子里是怎么晃荡到天明的。 之后,如同我的心情一般,一连是几天的糟糕天气——阴雨连绵,湿冷的空气通过殿顶的空洞灌了进来。不过幸好羽翅人提前看过一次,将窗户们都关闭了,这样雨也不至于飘进来。何况,我呆在温暖的瓶子里,倒并没有感到外面萧寒的气息。 “事在人为嘛!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称心遂意亘古不变的好事呢!要会周旋呐,彪儿!与之周旋也是一种乐趣呢!”我又回忆起咸平人过去对我讲过的话。 生气没有用,逃避等于疏远、完全放弃,这些都不是好的办法。我和母亲过去就只是生气、逃避。 得真正地想办法——对,动起来!这才是生存的王道。 又是一个阴凉的雨天,萧萧的风裹挟着冰点一样的雨通过殿顶的漏洞洒落进来。这几天的雨竟然弄得我不清楚这倒底是羽翅国的什么季候了。 这会子得估摸着中午了吧,那个羽翅人又像往常一样提着原来的那个食盒来给我送饭,另一种手拎着的是一个炭盆。 大概他们一直不知我的真实身份,才会对我这个局外人如此贴心。 “诶,那个,青沫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出来下吧,午饭的时间到了。”说着,他把所有东西放到背风的墙角落里,然后把我从瓶子里搀扶了出来,然后将我靠在墙边,又要准备喂我吃的,这些天来一直这样。 “青沫时不时来我们这里交代些情况,说你们在那个地方整天被糟践,吃的更是惨不忍睹,不像话,因此说既然回来就要好好补偿下,还说怕你天天吃一样菜会厌倦,所以估摸着你的喜好,每天着意我们这里的人给你做点不一样的。但是话说回来了,这里离着羽翅国居住区有段距离,食材也并不丰富,做得事物兴许未必合你胃口,你将就着些吧。”他边打开食盒边淡淡地说道,脸上未见一丝笑意。 我回忆起这些天吃过的菜肴,确实没一顿都不一样。对待自己的“受难同胞”如此贴心,确实让人感念不已。 “不过车前草茶水还有甜甜根都会必备,毕竟这两个对当下你的身体都是极为有益的。” 配合着萧寒的秋雨时令,这次他们做了白灼西兰花,海带排骨汤,黄瓜炒虾仁,主食是炊饼,虽然菜多,但是盘子却并不大,实际上把我一个人的饭量都考虑进去了。 之后他便如往常一样,围着炭盆,耐心地一口一口地喂食物,自己却一个字都不说了。 炭火炽热,映得我们满脸红彤彤的。周围弥漫着暖洋洋的春天的气息。 “你叫什么名字?”我盯着他专注的眼神努着嘴小心地问道。 他应该还是听不到我说话——我的魂灵依旧没有回来。快两个月了。 他有些许高冷,只管沉默,闷头做着自己分内的工作,一点都不含糊。 从小到大,也只有我的父母和崇刚帮我做过这些事情。而这些眼下都无一存在了。 他一勺一勺地喂着,脸上并未有太多温情,但是我的内心却温暖至极,我望着他一口一口地将食物以点不剩地吞下去。 儿时父亲喂我饭的画面如涟漪般在脑海中一圈一圈地荡开来:“饭要大口大口地吃。彪儿,要加油哦!吃多点,这样才能像父亲这样,你以后也能成为堂堂的举石大力士,这个头衔我们家要牢牢地占着啊!粮食不要剩下哦,浪费就不是好孩子咯……”父亲慈祥而充满力量的话语在我的心头久久难以散去,那张温和而坚定的脸孔注定了此生都难以拂去。 吃完饭,他又打开食盒的底层,一个小包袱精心地包裹着,拆开一看,是一件微厚的对襟正色棉麻棉袄,一件微微加厚的暗绿底亚麻紧口棉裤。从色泽看去,好像是新的。 他站立着捧着衣服在炭盆顶上烘着,说道:“天气越来越凉快了,你们不似我们,我们还有羽毛御寒,青沫特意为你送来了新赶制的厚点的棉衣,青沫是估摸着你的尺寸交代人做的,说是尽量往大里做,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就将就着穿上吧,也是他一片心意。别人可未必都有。” 刚才的一幕幕,加之眼前他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使得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在这个孤清寥廓的世界,我的这一次泪流得爽快。 烤完后,他帮我把旧衣服换去,更上了烤热乎的新衣服,于是我自己再也不觉得这雨太过萧瑟了。 他收拾好食盒,然后重新把我推回去,只淡淡地对我说道:“走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像一阵风。那也不是一般的风,而是一阵温暖的春风。我思忖着。 我回到瓶里,一些念头嗡地生了出来:青沫当真是我的知己啊,亏我以前还那样心里看他。尽管听不见我,但是他能看穿我。嘴上虽说了一些嫌弃这个工作麻烦的话语,但是却私下里处处费心为我劳神cao心。可见语言是外在的,心才是根本。他这样对我,我竟然内心多出很多的愧疚和不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