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奢比尸兽

    咦，那是什么？状如白米黄米似的东西在死人沾满了蛇的血液的腿下蠕动着。我在地上捡了一支小木棍，试探性地伸向死人的腿下部，一点一点的往外掏取。一股腥臭的气味呛得我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顺着蛇腹的开口处刮去，一层一层的，虽然其色泽乍看去像小时候吃的桂花糕，可是当我看到那些白的黄的哗哗的是一群蛆自由徜徉于从蛇腹流出来的红的、绿的、黄色的液体中之时，我的胃像是顿时失重一样，强烈地挣脱着要从我的身体中呕吐出自己来。

    几只秃鹫在头顶兀自盘桓着，然后落到高处的枝桠上，合力从身体上揪下来一个条状的东西，分享着眼前的饕餮大餐。

    内心涌上一阵死亡的恐惧感，我全身不禁打了一个激灵。我趁无人留意，又重新回到崇刚身边。

    “怎么样？一个人都没有看见我。”

    “看到了？”

    “看到了。我可是错过了好戏。”

    “什么？”崇刚一脸疑惑。

    我暗自发笑，说道：“算了，说了你也不理解。”

    崇刚见此也未继续深问，将那似信非信的表情重新收敛回去。“这个地方不能久留，闷臭闷臭的。”

    一行队伍继续行走在荒芜的天地之间，依稀模糊的天地线正显得自己的渺小。

    脸颊拂过一缕久违的微微凉风，眼前这一片枯萎的狗尾草也都簌簌地摇动着，声音回荡如同枕边人之间的窃窃之语。摇落的种子好似霰雪一般随风而动，星星点点地飘落到这草间一汪一汪的水泽之中。附近稀稀落落地矗立着几株中等高度的榉树，眼下它们已是老态龙钟，风烛残年了。树上的叶子尽数泛出褐色，凋落之数十之有七，风中回旋的树叶，啪啪掉在水中，人也只有在这凄清田泽的冷秋时分才能听得如此真切，也更能轻易碰触到心底深处那份天生伴随的孤独。

    啊！是丧失谷的秋天来了吗？我心中有疑。

    银执大人站在一汪较大的水坑边，水坑中浮着黑色的藻类，底下不知是不是顽石，绿色、褐色的苔藓附在上面，微小的纤毛在弱弱的水波作用下细微地左右摇动着。旁边堆砌着一些树枝，看样子是很早就沉落到坑底里了。这样看去似乎水坑的深度可测，不过小时候常听老人说，越是清澈见底的河水，越是要当心，因为其深度远不止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想到这里，再看这些被黑藻遮蔽的水泽，心中不由得涌上一股不安全的忧虑。若是自己失足掉落进去会怎样呢？底下的某个深处会不会有遭此横祸的生物的尸体呢？比如那白色的……越想越害怕，就好像自己现在果真要马上掉下去似的，于是我立刻打了个激灵从中挣脱出来，不去想这些。

    可银执大人却十分淡定，口中念念有词，我听得很清楚，是一首古韵十足的诗句：

    南山松如涛

    烈鸟抟扶摇

    何处神歌起

    奢比尸来朝

    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不过他并没有放弃，继续念诵。与其说是念诵，不如说是唱诵，节奏虽然单调、低沉且缓慢，但是唱诵者的神情却极为虔诚，蛇腹两侧的幼小手臂交叉于胸前，闭目平心，这套谦卑恭谨丝毫不输他在刑场的那番说辞。

    这时我才知道我当初是大错特错，坑底的那些附有绿色、褐色苔藓的顽石根本不是什么顽石。它们是这只神兽身体上一块一块斑斓的图案。不过看上去却并不怎么好看，和蟾蜍身上那种斑块极似，倒人胃口。

    起初看去还以为是石块渐渐松动，从水底下升上来呢！可等上升到一定高度，才看出它是一头巨大无比的神兽。颂词之中的奢比尸想必就应该是它了吧。

    它是神，却一副人类面孔，像狗一样的耳朵，像豹子一样的身体，而原来刚才的所谓苔藓，不过是豹身的细致毛发而已。这东西一到了陆地上，蟾蜍似的疥斑便几乎妥妥地被毛发所遮蔽了。除此之外，珥两青蛇。说起来，它们的样子和我们这一路上看到的其他蛇并无二致，只不过个头上小了很多，吐着蛇信子，似乎在嗅着周围是否安全私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