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19 你的眼睛
“姓名。” “楚云澜。” “年龄。” “五十七岁。” “你喜欢红色还是白色？” “白色。” “你看见眼前的图形吗？” “左边是正方形，中间是圆形，右边是长方形。” “你觉得你的人权被剥夺了吗？” “蜜雨果。” “你觉得毁灭世界是正确的道路吗？” “蜜雨果。” “你为什么杀了你的同伴？” “蜜雨果。” “你是否承认有罪？” “蜜雨果。” “你杀了人？” “蜜雨果。” “回答我！” “蜜雨果。” “眼前的数字是几？” “3.13.214.” “时间的刻度真相是什么？” “蜜雨果。” “测试结束。” “蜜雨果。” …… “戴上它。”苏安站在楚云澜对面，母子二人之间隔着一道厚厚的墙。 楚云澜看着机械臂递过来的一枚晶莹的小发卡，沉默了一阵才起身用颤抖的手将它取下并佩戴在耳边。 “现在……闭上眼睛，我带你去看外边的世界。” 楚云澜乖乖照做，随后一个密封舱将她整个包裹进去，身体也被束缚器锁止。 …… 苏安走出地下监狱来到外边。 映入眼帘的第一幕是寂寥的大地，空荡，漆黑，给人一种压抑的肃穆感。 “有点失望……”楚云澜道。 苏安虽然明知道这个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母亲，但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心底，他的内心还是不由得一阵颤抖。 “这是监狱外边的世界，你就在这片黑色的草原下边。” “黑色的草原？你是说那些黑色的东西不是泥土，也不是岩石？而是草？” 苏安没有说话，他走过去，蹲下身用手去触碰草海。 天空中游荡的三个菱形的流光界卫，那是自苏安被刺杀事件发生后韩空文专门从神启族借来的最强守卫，而且它们绝对不会被人类cao控。 黑色的草海在盖亚星上也不算多见。 这种生在海边的名为“纳罗业”的植物似乎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没打算表现出自我的个性，它们反过来极力的想要融入滋养它们的这片黑色的土地。 “纳罗业”的叶子很长，很细，还布满柔顺的绒毛，轻轻抚摸上去时，就好像绸缎一样丝滑。 “你没见过这种草吗？”苏安的心逐渐平静，因为曾经对这黑色的草海发出感叹是他，而不是带他去看的楚云澜。 苏安指尖的触感可以清晰的回传到楚云澜身体上。 她轻声道：“没有，在我的印象里，草原永远都是绿色的，一望无际，与天空相连。” 绿色的草原…… “可以再往前走走吗？”楚云澜问。 苏安默默起身，一边向前走，一边用手拂过那些黑色的草。 远方的天际正在逐渐晕红，看样子，就要见到一幕日出的壮观景象了。 穿着白衣的苏安在草海中越走越远，直到穿过它，来到海边。 黑色草海下是一片纯白的沙滩。 这种黑与白的对比异常醒目。 苏安踏上沙滩的时候，楚云澜道：“等等。” “嗯？” “可以脱了鞋，赤脚走在上边吗？” 苏安有洁癖，像这样的罕有人至的沙滩虽然看着很干净，但对他来说，赤脚走在上边还是有些太过为难了。 不过…… “好凉啊，呵呵！”楚云澜像个调皮的小姑娘。 苏安拎着鞋子，光着脚，沿着沙滩向前走。 海风习习，远方的天际那少女般的晕红正在逐渐褪去，随后一团耀眼的光显露出来。 十一月的海边还是很冷的，苏安走了一会就感觉脚好像冻僵了，但是他没有再把鞋穿上，就这么一直陪着她向前走。 等到骄阳东升，苏安停下来看向太阳升起的地方，楚云澜问道：“这颗恒星也叫太阳吗？” 苏安摇摇头：“它叫亚格力亚，帝国古语种里，永恒的光与热之神。” “亚格力亚……”楚云澜仔细品味了一遍这名字，然后笑道：“还是叫它太阳吧，反正都是又大又圆又温暖。” 听到这话，苏安道：“你今年多大？” 楚云澜笑了，还是熟悉的声音，但充满了天真烂漫的味道。 “好冷，我们去有人的地方吧，可以吗？” 苏安默默的穿上鞋，然后抬头看向天空，不多会其中一个流光界卫降落下来。 从地面看，流光界卫不算大，就像挂在天空中的水晶。 可是真当它落在苏安面前这一对比，就很明显的感受到了那种强大的压迫感。 一个一百八十多公分，七十多公斤。 一个一千九百多公分，六吨多。 楚云澜感叹道：“它好美……” “美？” “嗯，我能感受到它的美，这是个很冷艳的姑娘呢。” 苏安对这种描述没什么认同感，他默默的走上前，然后流光界卫的底层打开一扇门将他收纳进去。 本以为这样的门里会很狭窄。 却没想到，真的进入流光界卫内部后，楚云澜才发现在流光界卫的内部却有着非常宽敞的空间。 那感觉就像是走进一个魔法小木屋，本以为是简陋的，破旧不堪的拥挤，却不曾想，在木屋之下暗含着一座华美的宫殿。 在指定的位置坐下后，苏安闭上眼道：“先休息一下吧，很快就到了。” 楚云澜虽然很想再多看看，但是她没有再开口。 流光界卫之所以被冠以“流光”之名，就是因为它们动起来的时候，犹若流光一般。 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三个流光界卫就划出三道光消失在天际。 …… “这是哪？”看着眼前绮丽的世界，楚云澜欣喜的问道。 “第一穹顶艾辛瓦尔，曾经的联政体政治与文化中心。”苏安走在街头的时候，流光界卫没有再跟来，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苏安的人身安全系数降低了，相反，在艾辛瓦尔内部，苏安可以更加安心的活动。 “那是什么？” 透过共感分享技术，苏安看向不远处脚下有着一个圆环，以浮空状态前进的女孩，然后答道：“那是‘莱克斯之环’，一种便携代步工具。” “哇，看着好悠闲啊，你也有吗？” 苏安双手插兜，用左脚脚尖敲了敲地面，随后一个蔚蓝色的圆环在他脚下生成，并带着他向前飞去。 感受这样一种别样的出行方式，楚云澜满心欢喜。 就这样…… 外人眼中的母子，却如同小情侣一般在艾辛瓦尔的繁华街头享受着二人时光。 在这繁华的未来世界中，“楚云澜”就是个孩子，她看到什么都感觉很新奇，所有的兴奋都不打折。 苏安原本只是应付的心态也逐渐的被她所感染，开始觉得眼前的世界是那样的美好。 比起他整日要面对的“因子”探寻问题，人类命运问题，他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再走入普通人的生活了。 恍惚间，苏安好像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回到了最开心的那段时光。 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遮掩自己“身份”的楚云澜也放开了去感受这世界。 她们经过碧色沙滩，蔚蓝之海，又到了热浪沙漠，在那体验了一般酷热之后。 苏安在一间名为“小雨街亭”的茶馆里坐下。 屋外的世界下着小雨，雨水贴着窗子留下不规则的痕迹。 苏安把手伸到窗外，感受着落在指尖的水珠。 楚云澜没说话，一直就这么安静的感受着，像是想要努力记住这一切一样珍惜着。 …… “先生，这是您的茶。”服务生不是冰冷的机械，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脸上没有谦恭的虚假，而是对生活充满向往的笑容。 苏安说了声谢谢，然后正要低头喝茶的时候，楚云澜开口道：“咦？我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嗯？” “为什么这些服务者身上有着如此自信的不卑不亢？” 苏安闻言后本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凭着自己的努力，争取自己的幸福，为何不能不卑不亢？” 楚云澜沉默了，许久后她笑道：“真好……” …… 时间一点点流逝，楚云澜没有再和苏安说过一句话。 苏安也不打扰她，就默默的坐在那，看着杯中的莹花带着荧光，起起伏伏。 到了傍晚时分，距离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候，楚云澜说道：“在我的世界里，天真烂漫的人总被说成幼稚，那些纯粹的想法总会被归类到……呵呵……说梦话的范畴……所有人都复杂的，成熟的像个混蛋一样，明明作着恶，明明早就背离了本心，却觉得自己终于成为了这世界上成功的那种人的样子。” 苏安没有接话，他默默的听着，抬起手，握在杯子上。 即使过去了很久，杯子里的茶还是热的。 感受到那温度的时候，楚云澜孤寂的内心得到些许的安慰。 她好像哭了，只是这种感觉不会完全真实的由苏安来承受。 所以并没有泪落下来。 “我是不是很傻？说这种废话……” 苏安沉默一阵后摇摇头道：“不，你不傻，傻的是你的世界，是那个恶人当道的世界……” …… 一个小时后，苏安回到了地下监狱。 隔着墙壁，再看楚云澜的时候，苏安的眼神变了。 变得不再是为母亲被关押而痛心，而是莫名的有些羡慕身处桎梏之中却犹在抗争的那个陌生的灵魂。 “如果有机会，你还会当我的眼睛吗？” 苏安没有回头，他只在门前停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 行色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