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伍回:伪退疾行,百思不解
正式接受郭嘉战书的司马懿,准备动身前往辽西与阳乐城中的袁熙和张春华会合。 直到临别之时陈群仍旧对司马懿和郭嘉交手的事情不太赞成,于是便在帮助司马懿整理行李的时候,他试图最后努力一下想令司马懿打消这个念头: “你和郭嘉的私交不错,根本没有任何的理由要斗个你死我活,目前的曹cao代表的是汉室、是朝廷,也是你一心效忠的那位陛下,若是这件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恐怕你会像我一样彻底失去他的信赖,这样也没有关系吗?” 司马懿深知自己的行为会遭至什么样的非议,不过他并不十分在意: “我当然知道会有暴露自己的风险,不过想必兄长你也知道郭嘉的性命撑不了多久了,想要和他交手的想法始终在我的心中沉积着,一旦他去世了我将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可是...” 陈群害怕不久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很有可能将来在司马懿的身上重演,但是司马懿并没有让自己接下来的话说完就打断了自己: “兄长不必为我担心,我和陛下之间的情谊非常人可比,我相信他不会怀疑我的忠心,而且我早就下定决心了,不管我和郭嘉之间谁胜谁败我都会适时收手,不会阻止朝廷平定袁氏和乌桓的叛乱,这仅仅是我和郭嘉的私人较量罢了。” 见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他,陈群只好放弃了坚持,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 “不管怎么说,你一个人到了乌桓那里要格外小心。” 为了让司马懿在曹军控制之下的无终安全离开,陈群便以随军谋士的身份亲自掩护他离开,一路上果真没有受到曹军任何的盘查,但是陈群总感觉到他们的身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或者说在盯着司马懿... 当司马懿和陈群离无终西城门仅有百步之遥时,司马懿无意间发现街巷口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蹲坐在地上,目光十分专注的盯着地面上看。 出于好奇司马懿慢慢走近了些,想要看看少年到底在看什么,当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少年面前的地上用树枝画着纵横十七路的线条时,他才明白这个少年正在用石子自己下五子棋。 “你挡着我的亮了...” 在司马懿想要再凑近一些时,少年头也不抬的就淡淡的就这么来了一句。 “你一个人下吗?” 司马懿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很眼熟,就好像和当初在平顶山上时的少年一样。 少年依旧没有抬头,不过他将司马懿的话听了进去: “恩,因为找不到对手太无聊了,所以只好自己和自己下。” 听了这句话,司马懿不知为什么心中有着强烈的念头,想要和口出狂言的少年下一局,不知不觉之下就盘膝坐在了少年的对面,顺手捻起了地面的石子对少年说: “我和你下一局如何?” 即使在下天元博弈的时候,司马懿也只在和当年的白衣少年对弈时有过一番苦战,不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少年,竟然会在看似简单的五子棋上对司马懿严防死守,让自己根本没有机会五子连星,直到所有的地方全被被棋子所填满。 居然和棋了? 司马懿和少年此时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了看对方,都一副很不可思议的表情。 正当司马懿打算询问这个少年名字的时候,一旁始终密切注视周边情况的陈群发现了不远处的角落里,有双眼睛正在死死的盯着司马懿和对弈的少年。 “仲达,我们该走了...” 意犹未尽的司马懿从陈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只好暂且搁下心中的好奇心:“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 少年和司马懿同时站起身,两人相视一笑,少年什么话也没有和司马懿说,仅仅是站在原地目送着司马懿和陈群离去。 等到陈群亲自将司马懿送出城后,他将自己随身的佩剑赠给司马懿: “我想你应该已经被别人盯上了,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司马懿则对陈群的话完全不以为然,他双手接过剑后笑道: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我就当伸手跟着贴身护卫了..” 那个跟踪司马懿的人,在他离开后很快就出现了曹cao的书房内,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如实告诉了曹cao。背对着他的曹cao听后右手捏成拳状轻轻的在桌案上有节奏的敲击着: “郭嘉、陈群、胡昭这样的人都愿意保护他,看样子他还真的是不简单呐...” 不过他随即也对那个与司马懿对弈的少年十分感兴趣: “你去严密监视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常随时回报我。” 密探领命离去后整个书房内仅剩下曹cao一人,他摊开了写着墓道墙壁诗句的竹简,那双锐利非常的目光牢牢钉在了最后一句... 大军相继进抵无终后,按照先前曹cao和郭嘉所指定的战略计划,曹军将会沿着滨海道以辽西为进攻目标,一旦得手之后乌桓将会彻底失去大本营柳城的防守屏障,曹军则乘胜追击兵过碣石,越过长城进逼柳城。 但是当地的气候是曹cao所没有料到的,六月初包括土垠之内,整个辽西郡下起了长时间的绵绵细雨,到了七月份的时候降雨仍旧没有减弱的趋势,道路泥泞不堪,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水沟,以至于到达了“浅不通车马,深不过船舟”的糟糕地步。 尝试过几次进军却遭遇困境的曹cao只好固守无终,将进犯土垠的军队尽数撤回。 攀过徐无山的司马懿按照自己的计划安全抵达了辽西地界的令支,在那里他遇到了奉了袁熙命令迎候司马懿的护卫队,以及撑伞站在雨中焦急等待司马懿归来的张张春华。 看到司马懿按照先前讲好的一样如约回到了令支,张春华在一时激动和担心的情感催动之下,赶紧上前从上到下、自前向后仔仔细细的查看司马懿有没有受到什么损伤,直到她确定司马懿完好无缺之后才放下了悬在自己心头的石头。 “都快两个月了,我还以为你...” 司马懿摘下了自己头顶上的的箬笠,看着神色仍旧有些慌张的张春华忍不住笑了笑: “你还以为我食言不回来了?还是以为我...” 还未等司马懿的话说完,张春华赶紧伸手捂住了司马懿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不许胡说!” 见张春华居然如此紧张自己,司马懿感觉心头一丝暖流淌遍了全身,全然驱散了连日冒雨赶路所沾染的寒意。短暂的愣神后他笑着伸出手用食指关节刮了下张春华的鼻梁: “傻丫头,我还没有达成心愿,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死呢?因为这段时间的雨让道路很难走,所以才会这么久到。” 张春华从没有和司马懿有肌肤上的接触,方才司马懿刮自己鼻子的时候自己仿佛全身被雷电击中了一半不得动弹,忽然间心跳加速、脸颊又红又烫的她只能呆呆的的站在不知所措。 低头之余,张春华发现司马懿虽然穿着蓑衣、戴着箬笠,但是身上还是湿了一大片,尤其是双脚因为踩踏泥泞的路面,居然右脚上的鞋子都不翼而飞了,看起来简直就是个泥腿子。 细看之下张春华发现司马懿的*的右脚虽然沾满了淤泥,但是这黑色的淤泥之中居然会有红色看起来十分的显眼,很快她就看到了这红色还在不断的向周边扩散: “你的脚...” 此时的司马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脚,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鞋子已经不见了,他挠了挠头憨笑道:“我还真是粗心,自己的鞋子弄丢了都不知道...” 而张春华的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画面当中所显示的是司马懿手握书简躺在树下阅读者,而自己那个时候似乎还很小,忽然从篱笆外飞来了一颗石子打在了司马懿的头上,司马懿的额头瞬间受伤流血,可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直到血滴在了竹简上影响到他看字他才发现自己受伤... 情急之下张春华下意识的伸出双手用力抱住了司马懿的肩膀摇晃了两下: “你怎么总是这样?自己受伤都没有察觉,万一被淤泥沾染伤口更严重了怎么办?” 话音刚落司马懿和张春华都呆住了,两个人都为张春华奇怪的说话方式感到诧异,张春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觉得很不可思议: “奇怪,我为什么要说‘总是这样呢’?” 而司马懿也注意到了张春华似乎已经开始渐渐回忆起有关于自己的记忆了... 和袁熙取得碰面后,司马懿便将自己所知曹cao的动向告诉了袁熙,袁熙点了点头后: “我们这边也按照你的计谋,在令支、海阳一线布置了防线,曹cao若是冒雨强行进军的话我们便可以逸待劳,将他们一举击溃。前日收到土垠方面的密报,曹cao已经撤军了。” 司马懿伸手摸了摸下巴沉思道:“按照我们先前的筹算,曹cao在进攻土垠失利后必然会发现自己已然打草惊蛇,我们这里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就算是雨停了他也没有办法达到先前的战略目标,强攻不是上策,所以他才会将人马撤回。” “幸亏听了你的,要不然我们在无终和他开战的话,就不会这么轻易的抽身布防了。” 袁熙因为事情进展顺利为此总算了松了一口气,他双手撑在沙盘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们和蹋顿的主力全都放在了辽西,就算是正面作战也不会怕他们,可曹cao却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我想根据你所说的那样,恐怕那些先前不主张远征的文臣武将又会给曹cao压力了,该他头疼一下了。” 虽然一切都在按照司马懿的计划走,可是在无终的时候郭嘉已经全然看穿了自己的图谋,所以依照自己对郭嘉的了解他是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到底郭嘉会怎么做呢? 连日来军事上的无作为使得曹cao面临极大的压力,此次他出征乌桓是冒着很大风险的。 如司马懿所料,自许都而来的大量朝廷书信都在质问曹cao的出征进度,尤其是以孔融为首的“拥帝派系”连连向刘协上书恳请下令让曹cao退军,以免徒耗军力士气。 可惜的是曹cao此次只带了郭嘉和陈群两个谋士,郭嘉忽然病重以致昏迷不醒,曹cao苦于内忧外患的压力,眼下也只能询问陈群的意见了。 本来陈群自入曹营以来很少发表意见,可是这次刘备行刺已经让陈群心中对刘备仅存的念想荡然无存,他也打算心无旁骛的为曹cao效力。只是司马懿和郭嘉已经约法三章,自己如果为曹cao献策就是帮助郭嘉对付自己的义弟,这让陈群左右为难。 “依在下之见,还是等军师先生康复之后再行计议吧...” 为了不给司马懿造成额外的困扰,陈群将献策的重任推给了郭嘉,可是曹cao最在意的恰恰就是郭嘉的病情:“我也知道奉孝所出的计策从没有疏漏,但是我看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支撑下去了,况且辽西至辽东之间气候恶劣,我现在正在考虑安排他回许都养病。” “那可不行,出征辽西是我极力劝您的,现在目的还没有达成我怎么可以走呢?” 就在曹cao刚刚将自己想把郭嘉送往许都、远离前线的想法诉诸行动时,郭嘉居然出现在门口,这令曹cao和陈群吃惊万分,诧异之余陈群心想郭嘉简直疯了: “你...你的身体...” 此时的郭嘉虽然看起来身体状况仍旧很令人担忧,但他那一如往常的笑容给人以莫名的安全感。连本想立刻安排人强行送郭嘉回去休息的曹cao,看到郭嘉那自信而又从容的笑意也情不自禁的咽下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扶着门框的郭嘉移开了自己的右手,基本和往常一样淡定的迈着步子走向曹cao和陈群的面前,双手叉腰的他低头长舒了一口气后随即抬起头看向了曹cao:“我们不能撤退,如果这样小小的挫折就让您退却的话,那么我们将再也难以得到这么好的机会。” “可是奉孝,如今...” 还未等曹cao说完,郭嘉便伸手不顾礼节的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转而将手随意的搭在了陈群的肩膀上抢过话来:“我知道现在的气候和行军条件对我们来说很恶劣,而且袁谭和蹋顿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主力全都摆在了我们的正面,表面上看我们已经失去了先机。” 被郭嘉搭着肩膀的陈群感觉自己的右肩似乎承受了郭嘉整个人的压力,不过他此刻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坚持进军呢?” 这个问题也是曹cao想要问的,郭嘉似笑非笑道: “现在袁熙和蹋顿已经在正面摆出了阵势,扼守河口要道,正面进攻的确对我们不利,但是我们所能进军的路线可不止辽西这一条路...” 曹cao和陈群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了挂在墙壁上的巨幅地图,他们并不是粗心大意之人,之前也曾讨论过除了辽西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的途径可以选择,可是辽西郡和与柳城所在的昌黎郡之间有个仅有百里之宽的必经之路,曹cao无论如何都必须要经过那里。 “虽然表面上看乌桓把所有的主力都摆在了辽西与我们对峙,不过这也意味着他们的后方必然空虚,而且我们能够取胜的关键就在于能不能包抄他们后方的大本营柳城,我之前曾经仔细看过地图,想要出其不意自后方突击柳城,唯有兵出卢龙塞自鲜卑腹地直插乌桓的心脏柳城,到那时蹋顿以及袁氏兄弟必然不战自溃...” 曹cao虽然善于采纳郭嘉屡屡出险制胜的奇谋,不过这次他却完全弄不懂郭嘉的意图: “可是蹋顿已经把守了所有辽西的正面要道,我们想要出其不意的绕道后方恐非易事。” 看曹cao和陈群满脸疑惑的表情,自从搭着陈群肩膀站在原地再也没有动过一下的郭嘉,用逐渐减弱的声音对他们说道:“我听鲜于辅说过有个人曾走遍了幽州全境,对所有的山川河流、大道小径都熟记于胸,我想这个人应该能够替曹公你解决这个难题。” 这时曹cao也想起了之前鲜于辅确实提到过有这么号人物: “田畴,田子泰!” 很快曹cao就在鲜于辅的推荐之下,在徐无山的山林深处找到了正准备前来投奔的田畴,随即在田畴的路线指点以及郭嘉的战略筹谋之下,他作出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佯动。 为了让蹋顿和袁氏兄弟相信自己真的撤退,曹cao力排众议,特地命人在显眼位置放置木牌,上写“方今署夏,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 随即曹cao命令军队大举后撤,返回了无终。 乌桓士兵看到曹cao大军已经退去,赶紧把曹cao放置在河道边的木牌收起来带回令支交给了袁熙,袁熙看后大喜,立刻把木牌拿给司马懿看: “仲达,我们成功了!曹cao真的退军了,这下子他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进犯了。” 明明是自己计划之内的事情如期发生了,可是司马懿的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隐隐的不安,他总感觉曹cao和郭嘉不可能会错过这个机会,就算是正面进攻已成徒劳,他们也会去想其他的进军方略,然而这一切实在令自己想不通。 与此同时曹cao大举后撤的军报也传到了身在临渝的蹋顿和袁尚,他们都为自己获得的“胜利”而欢欣鼓舞,志得意满的蹋顿叫嚣着曹cao也不过如此,为此他彻底放下了之前的防备之心,还通知袁熙赶回临渝参加自己举办的庆功宴。 同样也因为连日来神经紧绷而略感疲惫的袁熙,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他打算带着司马懿和张春华一同返回临渝,顺道他想向蹋顿正式介绍这个自己幕后的“军师”。 在返回之前,司马懿建议袁熙不要放松前线的防务,以防曹cao杀个回马枪。 虽然作好了完全的准备后司马懿才勉强答应和袁熙一同回临渝,不过一路上他始终忧心忡忡,苦思冥想自己到底是疏漏了什么,只是短时间内他很难想得到郭嘉和真正图谋。 同车的张春华注意到了司马懿的满脸愁云,为此颇感担忧的她伸手拍了下司马懿的膝盖: “在想什么呢?” 被张春华意外的举动扰乱自己思绪的司马懿,显得有些应接不暇,缓过神后他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只是心里觉得有些闷而已...” 说着他将腿边的幽州地图展开捧在手上仔细阅览,想要从中找出郭嘉的企图。 他认为曹cao最有效的进攻路线是经由辽西打通前往柳城之路,可现在曹军的动向明显看得出来曹cao已经放弃了这种攻略方法。 接下来他能采取也只有兵出卢龙塞,自辽西北面进军,可若是这样的话自己也早就在玄水、卢水两道河堤处做了布防,曹cao想要轻而易举的通过也绝不可能。 想到这里司马懿再次伸出手习惯性的来回抚摸着下巴,不知不觉开始小声自言自语起来:“到底会怎么做呢?真让我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