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选择
超凡贵族正文第745章选择冬雪如期而至，人马丘陵的第一场雪飘洒了三天两夜才结束，冰雪覆盖山川河岳，就连横贯南北的银月河也冻结了一半，两侧的河面尽是半米厚的冰层，只有河流的中心还有水向南流淌。 等第二场大雪降下来，整个河面都会被冰霜封冻，成年人可以牵着马儿横越冰面抵达河的对岸，体重较轻的孩童最喜欢穿上厚厚的冬装，在冰上追逐嬉戏。 这是一项比较危险的游戏，谁也不清楚河冰什么时候就裂开一个窟窿，人只要掉进冰窟窿肯定被河水冲走，一直冲到永不封冻的金水河，连尸首都找不回来。 自从有了溪流水库，再没有顽皮的孩童光顾河冰，冻成一坨的小型溪流水库是他们新的游乐场所。据说兰德尔伯爵大人还发明了冰刀鞋，鼓励银月庄园的侍从、女仆开展滑冰运动，以锻炼他们的平衡感。 如今，冰上运动成为兰德尔领重要的竞技项目，就像每年举办的手球比赛，前几名的队伍能够得到领主提供的丰厚赏金，以及民众的欢呼喜爱。不过，滑冰运动的对抗性没有手球比赛那样强烈，它强调个人炫技，姿态动作宛如舞蹈般优美流畅，令人赏心悦目，总能赢得一片掌声。 兰德尔领几项体育比赛目前扩展到整个人马丘陵，按照金眼伯爵大人的说法，这些赛事已形成产业。各家族的优胜队伍齐聚金水城，参加约克公爵大人举办的大型比赛，角逐冠军头衔，赢得荣誉与财富。每一场比赛都能吸引大量观众，精明的商贩趁机兜售各种吃喝玩乐的小商品；城镇黑帮围绕比赛，开设赌局——这是治安所默许的生意，领主需要回收佃户和雇佣士兵占用的资金，博彩业渐渐变得半黑半白。 赌客下了注，他们不会再吝啬几个铜索尔，愿意花钱买个好位置，坐在台子上欣赏精彩的比赛。坐票，体现观众的地位，因为穷鬼只配站着，站着的都是穷鬼外加小气鬼。坐票收入虽然不多，但这些钱全部捐给互助会，由教堂出面代收代管。自诩体面人的信徒纷纷慷慨解囊，希望能给牧师老爷留下好印象。 涉及到成千上万人的大型博彩赌局，没有教堂的默许配合是不可想象的。牧师老爷代表公平公正，至少比治安所要靠得住，他们不参与赌局，却能宣布比赛结果。民众信服牧师老爷的道德，如果牧师说比赛作弊，准保没有人再投注了。 当然，博彩的利润得上缴十一税，教堂没有理由反对这项大型活动。 实际上，哪怕没有十一税，教堂牧师也会非常积极地组织参与。 所有人都喜欢冬季假期，忙碌劳累了大半年，终于能好好地休息两个月。冻雨季是出不了门的，而大雪纷飞的16月却可以外出。热闹的教堂和酒馆是人们常常光顾的去处，酒馆老板能收获比平时多出好几倍的收入，教堂也同样如此，他们收获的是信仰之力。 冬季，是驻守神父在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戴恩带领教堂侍从布置滑冰比赛的场地，从上午一直忙到傍晚才结束。这原本不是他的工作，但他管理的兰德尔教区现在有15名正式牧师、42名圣武士、300多个教堂侍从，兰德尔领每个行政村的小教堂都有牧师常驻。戴恩终于有更多时间和精力做一些传统教务之外的事情。 几年前的冬天，戴恩会带领教堂侍从，走遍城镇的棚户区，向缺衣少食的流民发放救济面包和过冬衣物。自从来到兰德尔领教区，类似救济的事情已经很少见了，等到兰德尔领的互助会成立，教堂牧师再也不用亲自救济贫困信徒。 如今，整个人马丘陵教区都没有多少贫民需要救济，培罗主教随之调整人马丘陵教堂的传道方针：加强对通识学校的投入；引导互助会向教堂靠拢。 互助会很好用。 互助会的高层要由封臣家庭子弟和自由民商人组成，他们自筹资金，扶危济困，名义上归领主管辖，实际上接受教堂的指导，相当于教会的外围组织。这主要是因为骑士贵族不愿意亲近平民。好比，美貌的兰德尔殿下走近平民只会引起围观，惹来麻烦。 戴恩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身为高阶神职者，他不仅能和平民信徒打成一片，兰德尔家族的管家执事也无法同一位五级牧师相抗衡。 只要别利用互助会做过分的事情，领主并不在意教堂对互助会的影响力有多大。他们本来就是要协助教堂牧师，开展救济工作，同时也减少领主的麻烦——这是戴恩经过多次试探之后得出的结论。 有人为此搭上了身家性命。 前两年，兰德尔领互助会某个富商理事遭遇盗匪入室抢劫，当场被杀。平湖镇治安所清查案发现场，又在富商家里缴获五把军用十字弩。这个倒霉蛋因私藏违禁品，其全部家产被莉莉娅夫人下令罚没。杀害他的强盗当然也被治安所明正典刑，绞死在平湖镇教堂前的广场上。 领主的手段就是这样简单粗暴，自由民商人根本无力反抗。 戴恩并不知道，互助会其实是兰德尔殿下精心设计的一步棋。黄金团的自由民商人藏身其中，克莱门特教宗才好暗中维护黄金团商人在各家族领地的基本权益。戴恩按照培罗主教的指示，针对平湖镇的几次试探，实际上是约定了教堂神父、互助会商人和领主之间的界限和基本规则，教宗再把这种规则传递到各个教区。 大学者兰德尔殿下的种种治政举措向来受到领主贵族的争相效仿，互助会也不例外。 平湖镇互助会现在的规则是：自由民商人可以加入互助会，教堂保障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但不可以利用互助会干涉领地内政，进一步扩大教堂的影响力。 戴恩对于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互助会作为领主、教堂与佃户群体之间的缓冲，代表传教的一条新途径。他在兰德尔教区试探银月庄园的底限，建立互助会的生存规则，为教廷枢机院立下功勋。 兰德尔领是社会变革的最前沿，平湖镇总有许多新鲜事物值得戴恩认真学习。这些都会成为学者牧师的宝贵经验和重要资历。按照兰德尔领的发展速度，平湖镇要不了两年就能变成平湖城，下面的几个行政村统统改村设镇，戴恩虽然有教宗冕下的背景，但盯着他位置的人同样很多，他必须做到尽善尽美，绝不能给竞争对手任何取代他的机会。 回到平湖镇教堂，又处理了日常教务工作，戴恩随便吃了点东西，天色已是漆黑，他踱上三楼，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刚推开房门，戴恩惊讶地发现黑发金眼，俊美无双的兰德尔殿下正坐在椅子上。 他的表情安静透着一股深沉的力量。 戴恩怔了怔，旋即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找我有事？” 维克多点点头，目光指向桌上的一封羊皮信笺公文。 戴恩取过信笺，反反复复读了几遍，眉头一直纠结着，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这封信笺是兰德尔领驻守神父米勒手写的命令，上面阐述了蚁灾的种种可能，要求戴恩跟随兰德尔殿下前往无尽之森，侦查蚁人巢xue。 信中的内容过于惊人，戴恩看完之后又惊又疑，脑海中的思路就像一团乱麻，想了半天也没能理清头绪，做出决断。 维克多似笑非笑地问道：“怎么？驻守神父的命令，你也不听？神眷者米勒大人的亲笔信，你也质疑？” 戴恩闻言顿时打了个激灵，这才想起怒风剑圣悄然到访，正等着自己的回话。 高阶牧师努力挤出一丝诚恳的苦笑，用商量的口吻说道：“殿下，米勒神父在信中说，蚁人会挖掘坑道，在地下修筑巢xue。如果它们翻越云雀山脉，在人马丘陵修建地底坑道，那必将酿成大祸……我们几乎不可能深入地下，彻底消灭蚁人怪物。如此重大的事件，我们应该先通报教廷和鸢堡，经过商议之后再拿出应对方案……殿下身份尊贵，是岗比斯王国的守护者，人类国度最顶尖的超凡强者，您没有必要以身犯险。侦查蚁人巢xue的任务，可以挑选得力手下完成，或者由教会和岗比斯王室联合组建几支精锐的斥候队伍？” 维克多承认戴恩说得在理，那也只是符合常理。可惜，古代炼金师改造的蚁人族群留存至今，本身就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戴恩知道神眷者米勒的超凡层次很高，但他对黄金领域、传奇领域、圣者领域缺乏深刻的认知，就像远方的大山，不走到近处，永远只能看到山的模糊轮廓，无法体会它的雄伟奇迹。 维克多长叹一声，悠然说道：“五级牧师号称黄金阶的超凡者，可这样的黄金阶未免来得太容易……戴恩，你对权势一知半解，你对力量的真谛更是一无所知。” 黄金骑士都不至于当面教训一位高阶牧师，但这话从怒风剑圣的嘴里说出来就叫理所当然，戴恩的脸色先红后白，站在那里默默无语。 “你让我想起了特尼斯.路德维希子爵。” 维克多微微一笑，有些感慨地说道：“他与我交好，我们的友谊却成为他仕途上阻碍。他现在投效我的妻子索菲娅.温布尔顿女侯爵，这才有机会同其他宫廷贵族竞争财政大臣的位置……戴恩，我当然希望你能当上教宗，可是，教廷会同意金眼伯爵的好友登上教宗的宝座吗？凭你在兰德尔领立下的功劳，某个修道院的副院长应该是属于你的位置。你再熬上十几年，也许能当上院长。别忘记，克莱门特冕下已经提前奖励你……40多岁的五级牧师，又是普通人出身，不能说绝无仅有，但也十分罕见。” 戴恩此时就像置于案板上的呆头鹅，嘴唇紧闭，两眼发直，愣愣地出神却又无计可施。 修道院不掌实权，不参与传道和战斗，修道院的院长基本上都是中阶神职者。如果修道院的院长有五级神术就叫破格提升，但戴恩渴望的是六级牧师和枢机主教的位置。他在兰德尔教区以助理神父的身份兢兢业业地工作，经常和克莱门特教宗通信，自诩是教宗一脉的核心成员。然而，兰德尔殿下却给他当头一棒，把他从美好幻想中拉回冰冷的现实。 “笃”“笃”“笃” 手指敲击桌子的响声让戴恩重新凝聚目光，听兰德尔殿下继续说道：“你对米勒老头缺乏敬畏，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二级乡巴佬牧师？没有实权的神眷者？” 戴恩张开嘴巴，声音干涩地说道：“殿下，我不太明白。” “你有两个选择。”维克多指了指桌上的文书，说道：“第一，你把这份文书通报给培罗主教，等候教廷的命令；第二，你遵照驻守神父米勒的要求，陪同我秘密前往无尽之森。无论你做出哪种选择，无论你愿不愿冒险，你必须也只能跑一趟无尽之森。既然米勒大人点了你名，教皇出面阻止都没有用。实际上，没有任何高阶神职者会妨碍米勒大人的决定，蚁人怪物的背后可能有某位邪神，就算米勒让特斯蒂尔大团长前往无尽之森，他都会亲自走一趟。你和特斯蒂尔的区别在于，大团长会主动求战，而你别无选择。” 戴恩迷恋权势地位，不懂得命运的奥妙，如果米勒神父能够以微小代价解决邪神隐患，所有人都乐见其成，教会牺牲一个小小的五级牧师又算得了什么？说到底，戴恩的权势和力量都不足以主宰自身的命运，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黄金阶超凡者。 黄金阶的内涵在于独立性，而非战斗力，或单纯的生命层次。人类国度的殿下都拥有庞大的势力，类似预言术这样的超凡力量也很难撬动他们的命运，即便产生影响，也会带来难以测度的后果。 就好像亚龙人女仆，她们战斗力超越黄金骑士，甚至比传奇骑士更胜一筹，可如果她们凭自己的力量同某个殿下作对，还没靠近对方，便会遭遇重重困难，大概率会失手被俘、被杀。 克莱门特这样的教会高层心目中，戴恩目前的位置可以类比侍从骑士和领主的关系。别看他是五级牧师，在兰德尔教区说一不二，可他担任助理神父的职务，顶头上司是驻守神父。偏偏这个驻守神父还是神眷者米勒。 他真以为米勒毫无权势，只能说明他认知过于浅薄。 米勒让维克多直接绑架戴恩，先把他带到山区要塞，再用一纸公文强迫他去无尽之森。 这种做派如同领主呼喝奴仆，米勒根本没考虑戴恩的想法。但维克多不准备按照米勒的方法对付戴恩。 他要让戴恩自己做出选择，验证一个猜测。 “我时间有限，你快选吧。”维克多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壁炉里没有生火，室内的温度很低，戴恩的额头却挂满了汗珠，沉默了十几秒，带着哀求的口吻问道：“殿下，您希望我怎么选？” 维克多好笑地摇了摇头，说：“我当你是朋友，才让你自己做出决定。” “那我选择第二种……听从驻守神父米勒大人的调派，陪同殿下前往无尽之森，侦查蚁人怪物的动向。” 维克多有些诧异地看着戴恩，问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选第二种方案？” “.…..万物皆暗时，唯光辉永存……所谓光辉是内心对光明的向往。”说着，戴恩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不确定，但他还是自嘲地笑道：“我是至高主的仆人，如果蚁人怪物的背后有魔鬼，我责无旁贷……如果没有，我就当陪同殿下去远行探索。” 维克多的目光变得深邃，颔首赞道：“戴恩，你很不错。” 这一刻，怒风剑圣知道自己输了，输给了米勒。 正因为独立性，维克多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对米勒神父的大预言术持怀疑态度。虽然蚁人是他的死敌，但他一开始没准备去无尽之森冒险。 兰德尔殿下有太多的选择，凭什么接受米勒神父的摆布？蚁人的背后有状态未知的古神，对付蚁后本该是教会的任务，要去无尽之森也是神职者去，维克多完全可以坐享其成。所以，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邀请米勒同去，而米勒拒绝了维克多的提议，但他开出了条件。 维克多一直都想在教会高层培植一位代理人，米勒选中了戴恩。可维克多对此仍抱有疑虑，他担心戴恩是烂泥扶不上墙，如果米勒能把戴恩扶上教会高层，说明他的大预言术可信，这趟远征值得他跑一趟。 维克多让戴恩自己做出选择，其实是考验米勒的超凡伟力。戴恩选择通报教会，那维克多就不用再去无尽之森，剩下的事情交给米勒头疼就好了。 戴恩遵从米勒的安排，既出人意料又理所当然。要知道，让一个人改变自己的行为习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戴恩却在短时间内决定背弃教会森严的等级观念，瞒着克莱门特教宗，追随维克多前往无尽之森，可见他本质并未被权势污染，有足够的潜力成为真正意义的黄金阶神职者。 维克多赞赏戴恩，更惊叹米勒神父的非凡视野。 他以为戴恩不行，米勒认为戴恩可以，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这是米勒神父为你准备的。”维克多从脚下拎起一个小箱子，打开盖子，显露出氤氲生辉的圣力水晶，推到戴恩的面前，说道：“你准备一下随身物品，我们马上出发。” 戴恩恍然未闻，直愣愣地走上前，然后以极其虔诚的姿态将圣水晶捧在手心里，跪在地上低声祈祷。 祈祷结束，戴恩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手里紧紧攥着圣水晶，精神抖擞地说道：“殿下，我没什么要准备的，我现在就可以出发。” 看着跃跃欲试的五级牧师，维克多心里有点怪怪的，他其实有点想赖着不走，和西尔维娅相伴。 维克多摇了摇头，把软弱的念头驱逐出脑海，说道：“那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