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身世谜团
八个小时。 在长达八个小时的手术以后，陈天佑终于从手术室转进重症监护室。还在昏迷当中，未曾度过危险期。若曦站在玻璃前，看里面躺着的陈天佑，身上插满管子，带着氧气罩，仪器上跳动的数字在表明这是一个生命体。 若曦的头抵在玻璃上，她心里不住的在颤，像是开了一个洞，有风哗啦啦的刮过来，刮的一阵疼一阵凉。 身旁站着的是朱太和paul，朱太对若曦低低的说了一句谢谢，她忧心了一整天，此时身体虚弱到了极点，paul把她扶到长椅上坐下，她对若曦说：“若曦，你来，坐在我身边。”若曦走过去，坐下来，paul走去买热牛奶，道斯去买一些用品，要送到重症监护室。医生说他们每天只有十五分钟的探视时间，要换上无菌服，在每天的一点到两点，可以询问医生一切病人的问题。 夜已经深了。 走廊里只有朱太和若曦，她的脸色苍白，连唇色也是白的。她看着若曦，声音低不可闻，似乎连说一句话，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若曦，你都知道了吧。” 若曦点点头，扶着朱太的肩膀，为了安慰她，也为了支撑她。 “是的，阿佑不是我和paul的孩子，不是我们的亲生孩子。”朱太慢慢的说：“这么多年，我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情了，今天输血......这才摆在前面。” “那天佑是......他的身份是？”若曦小心的问。她这样问，真正的意图是想要朱太分分心到别的事情上去，她太紧绷着担心陈天佑，paul要她休息，她一直不肯。这样太过劳累，心脏承受不住，若曦怕她身体出现问题。 朱太缓缓的说：“我和paul成婚，当时大哥多有反对。但后来觉得paul不是风流浪子，整整五年，大哥才同意这门婚事，后面国内动荡，我和paul就到了镇子上定居。” “我和paul结婚以后，每一年必定要回去探亲。我们朱家在香港是堪舆世家，但是小辈不肯继承家业，念书的念书，经商的经商，这门行当无人肯来。大哥手艺虽然很好，可是也后继无人了。” “有一年我和paul回到香港探亲，大哥仍旧住在老宅里面，点着长明灯，他有三子一女，通通在外面做事，两个儿子是律师，一个是医生，最小的小女孩送到英国念书。朱家历来有个传统，因为女子太少，一向是宠爱女儿。说来也巧，大哥的三个儿子都讲他不要做这事，言语中颇为为难，隐约的意思觉得他们的父亲在做迷信骗人钱财。大哥当时大怒，喊道：“我骗人钱财？你们这些小子都是用这些钱吃饭穿衣，念书长大的，如今混了点人模狗样，竟来教训我，祖宗也不肯认了是不是？”就将他们全部都赶走了，大哥原本寄希望在孙子身上，没想到三个儿子里面，一个总是跟小明星泡，觉得生子拖累，一个不婚，另一个倒是老老实实结婚生子，但是从小让小孩读国际学校，回来时一口英文。大哥教他东西，小孩虽然聪明，可是不肯学这些。小女儿倒是会讨大哥欢心，但是一说到堪舆，就立刻跑得远远的。大哥心灰意冷，原本是想要放弃了，但是见到我和paul回去，立刻又有了希望。” 晚上大哥把朱太叫到中堂里面，语重心长的对她道：“小妹，祖宗的家业不能丢，你和妹夫何时生子，在香港养大也不错，将来我把一身手艺传给他，我也好闭眼了。”朱太心里为难，对大哥说：“何时轮到我来担这么重的家业传承了，我们朱家有四个儿子，十个孙子，怎么选不出一个小辈来跟着大哥学手艺。”大哥叹一口气，对她讲：“小妹，我不瞒你，你看看我们的家里面的后辈，学这门手艺也是要看天资的，不能坠了父亲的名声才是。现如今，能学的不肯学，肯学的话，祖宗又不给这碗饭吃。” 朱太劝他：“大哥，传承家业，如今不靠这手艺吃饭，有想要跟你的，你就收下做徒弟，都是朱家的小孩，你不要执拗。” 大哥叹一口气，许久没有说话。 “小妹，这么说你是无论如何，不肯让你自己的小孩来跟我学这门手艺的了？”大哥坐在堂前的椅子上，眼神垂下来，灯光下他脸上照出深深的哀伤，看上去无比落寞。“我已经五十岁了，培养一个人才要十年。十年后堪舆三载，百家出师。再往后，我怕我撑不到找到一个徒弟，看着他出师成事的时候了。” 年轻的朱太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开口：“大哥，我和paul还没有要小孩的打算，而且就算生下来，小孩也未必是学堪舆的料子。” “只要你能够生下来。”大哥的眼神亮了亮：“小妹，我从小就教他，不信不能成。就按照父亲教我的时候。以前我想的太少，总觉得那么多子女，总能选一个出来，不料阴错阳差，耽搁下来，看看周围，就再也没有一个能选出来的了。” “大哥......”朱太说：“我实话告诉你，我和paul，是不打算要孩子的。” 大哥一阵沉默，他低下头，嘴唇动了动，低声道：“小妹，你就不能......不能再想想吗？” 朱太于心不忍，却坚定的说：“大哥，这是我和paul一早就约定好了的。是不打算生孩子的。” 大哥闭眼眼睛，他的眼皮微微的颤动，脸上有种深深的无奈。开口却道：“也好，小妹，我是想看着你能够儿孙成群，以后享天伦之乐。既然你这么选，那以后我的这些能气死我的小子们，你有事了随便喊他们过去帮忙。这些小子虽然跳了点，对你这个小姑还是不敢不听的。” 朱太的眼睛红了一圈。 “我五十岁了，小妹。”大哥又说：“我们一年见一次，这辈子算算也见不到几次了。小子们我不担心，他们自己有自己的活法，现在的年轻人不比我们从前，他们主意大着呢，连婚姻大事都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可是最放不下的还是你，你离我那么远，异国他乡，将来又不肯要小孩，我真是怕没人照顾好你。” 朱太的眼泪涌出来，她迅速的抹掉。年幼的时候她常常粘这个大哥，记得那时候父亲朱大非常严格，每天要大哥背书练习，将各种符箓门位都认清楚。大哥课业繁忙，她胡闹把父亲的一本藏书无意间撕毁，吓得整个人直哆嗦。大哥抱起来她，说不要怕，我会照顾好你的。待父亲问起，大哥只说是自己看书，不小心毁坏的。 那天大哥在祖屋挨了一顿家法，身上被抽的一条条的全是血印。好几天不能坐在椅子上，年幼的朱太哭了好几天。大哥反而来安慰她。 这些事情想起来还历历在目，转眼几十年过去了，当初那个护着朱太的少年做了爷爷，朱太也嫁为人妻。 都已经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成为很多人的依靠。 大哥在香港已经创出名声，朱家就是堪舆界的大佬。当年父亲朱大被人称为朱大懒人，来往众多，个个不敢高声语。如今大哥被称为大佬，和某些达官贵要都有往来。站出去讲一句话，也是掷地有声，不能改变的。 但是这样如同盖世英雄的大哥却像一个小孩子，忧心忡忡的对小妹说：“我真是怕没人照顾好你。” 大哥老了，无法伸出双手，护全小妹。 这才是这句话背后的悲哀之处。 朱太还想说什么，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一个女子走进来，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已经深夜了，可是她脸上还架着墨镜，带了一副口罩，怀里抱着一个包裹，低头匆匆而来。见到大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朱先生，求求你救救我们。”声音是颤抖的，藏着极大的惊惧。她怀里的包裹动了一下，朱太吓了一跳，这才明白过来，那女子抱的是一个婴儿。 大哥只对朱太说：“小妹，天晚了，你回去睡吧。” 朱太不好多说，乖乖的点头走出去，她回头看到大哥将女子扶了起来。 那是大冷的天，朱太回去就睡下了，也没对paul说起什么，两个人聊了一会天，就熄灯睡觉。 第二天，paul早晨晨练，他向来有这个习惯，早晨六点钟就起床。到了香港倒了倒时差，这天是第一天晨起，却是第一个起来的。 天蒙蒙亮，paul在院子里伸展身体，开门准备跑步出去。一开门，就见到门前放了一个黑色的物件。 他有些奇怪，低头仔细的查看，忽然脸色大变。那是一只包裹，里面有一个小小婴儿，皮肤像牛奶一样的光滑，放在一个篮子里面，遮住了风，包的严严实实，没受着风寒。 小婴儿正在熟睡中，paul把这只篮子捧回了家。一个大男人小心翼翼的抱着篮子，放在了屋子里面。 过了一会paul觉得这房间太冷，会冷到小孩，又换到另一个房间去。 小婴儿还在熟睡，paul把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小小的婴儿，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他看了他一会，这么小，抱他都担心会把他抱坏。他睡得这么熟，他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对他是好还是坏。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但又有些担忧。 Paul走到东面的卧室，朱太还在睡觉，他走过去亲吻她。朱太睁开眼睛，摸摸paul的脸笑笑：“天气好冷，不想起床。” “佩佩，我要告诉你一件事。”paul再次亲吻她。 “什么事？” “我在门口捡到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朱太有点压抑。 “一个婴儿。” 朱太愣了一下，换上衣服跟着paul来到放置小婴儿的房间，他已经醒了，但是不哭也不闹，朱太凑过去看他，她有点紧张。 小婴儿看着朱太，瞪大了眼睛，过一会又自顾自的玩自己的手指。小小的手掌，朱太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小手指，婴儿像是得了一个新鲜的玩具，两只手捂住朱太的手。 然后他看着朱太，笑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朱太的眼泪掉了下来。完全没有原因的掉眼泪，整个人被一种幸福的感觉击中，那种巨大的感动。 朱太和paul对望一眼，paul点点头。 他们决定收养这个婴儿。 朱太原本以为大哥会高兴，这个小孩可以被当成朱太的亲生小孩，大哥可以将自己的一身手艺教授给他。没想到大哥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面色一禀，慢慢的摇头：“不行，小妹，这个孩子你们不能收养。” “为什么？”朱太问。 但是大哥无论如何都不肯说，朱太知道这个小孩一定和那天晚上的女子有关，大哥知道真相，也许这个真相太残忍，他不肯告诉朱太。 朱太问：“大哥，如果我和paul不收养他，那你打算如何处置？既然你不让我们养他，一定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世复杂，没办法在原来的家庭中长大，现在丢到我们家的门口，那么你要怎么办？” 丢下来吗？看着这个婴儿饿死，看着他在寒冷中。还是送到孤儿院？他的身世特殊到自己的母亲不敢养大他，他的母亲看起来并不贫穷，想来不是因为穷困丢下孩子。如果可以放到孤儿院，又为何放在朱家门口。 因为朱家在港颇有势力，因为不让这个小孩活下来的人，对大哥有所忌惮。 这是唯一的原因。 朱太对大哥说：“大哥，家训我还没忘，行好事，行善事。我倒要看看，这个婴儿我养了，有谁能来阻止我们。那背后的势力究竟多大，大哥你怎么也诸多考虑。” 大哥思虑很久，终于摆摆手：“好，既然你们决定收养这个小孩。明天就定机票回去，从此以后尽量不要再到香港来。”他看了一眼婴儿，叹一口气：“但愿他可以平平安安长大。”大哥的手指掐算，捏了铜钱在桌子上洒下来，看了一会，对朱太说：“既然要收养，总归是应该有个名字的。我们朱家的小孩，总是用这种方法取名字。” 大哥内心里是想，将来小妹年老，儿子长大，也好多个人照顾她。 他的眉头皱了皱。 “这孩子不可以姓朱，他命里该有场劫，过了这场劫，再往后我却看不清楚了。我只能尽量在名字里给他找补，但愿他能一生喜乐。”大哥慢慢的说道。 “陈天佑。”他说：“就是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