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有钱有情定终身
‘师长’祖上也可谓是根正苗红,几代佃农到他这,因扛上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从军队里下来,上面就安排他到定林县里当上了副县长。虽说官不大,在这小小的县城里多少也是有头脸,有身份的人,别人叫师县长,他听着别扭,后来有人不经意冒出师长,他倒乐呵呵,于是这个癖好就被传开了。 他瞧不惯儒雅的正职,有了矛盾便吵嚷着,我杀鬼子时,你还不知在哪?息事宁人的正职也谦让着他,文不跟武斗,逢着小事也不和他计较,“这个红爆的脾气,早晚有麻烦”。别人看不惯他出入有小车,前后有跟班,背后议论,正职就说,“老军人了,脑袋别在裤腰上,就让他享几年清福吧!” 按说像他这样,钱不愁,事不烦的主,应没有什么不称心的,可是有一件事却让他没法称心。年轻时军队里谈不得婚嫁,出生入死也不想祸害别人,所以三代单传到他这儿,虽说回来了老年得子,又是个带把的,本是上天眷顾,兴许是前半生杀戮太重,生来胖墩可爱的娃,到了快婚配的年纪,却突然从高处跌下,伤了脑袋,去了省内省外好多知名的大医院,也寻遍了洋大夫土专家,都说苏醒的可能不大,这样的情形已近两年,被人唤作师长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全靠着点滴维持生命。 总要想个办法,一筹莫展的‘师长‘常唉声叹气,身边溜须的人就献计找来’精算子‘,出个这个冲喜的法子。 听到这个主意,他摇头不相信,可是婆娘虽年轻,自己却被医院告知不能生养,为了香火,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儿子唤醒。 “死马就当活马医吧。“钱不是问题,人来了就行,师长想想这会迎亲的队伍也该到了,内心急躁的他背着手一个人走到院门外。当面不敢吱声的女人们挤满了院子,在背后叽叽喳喳,他习惯了,浑然不觉有什么,由她们说吧,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钱有什么用,没有儿子,再多的钱,也没有人花,想想就窝心! “来了,来了。“一溜小跑被派去打探的跟班喜形于色马上报告给了门口的师长。闻了风的婆娘们纷纷钻出各自的窝,和着院子里的像个乱哄哄的鸡窝,早就便师长婆娘吹嘘得上了天舌根嚼烂了的漂亮媳妇,大家这回肯定要开开眼。 搀亲太太给兄弟戴了礼帽,换上外套马褂,还让人在礼帽上插上象征吉祥的的柏枝,左瞧右瞧之后,沉吟道:“可惜呀,衣服大了这么多!“ 拎着炮仗的跟班站在众人前头,师长也焦急地等着,生怕再发生什么意外。不过有了胖媒人的军令状,心里倒是踏实不少。“什么事,钱到位了,都好说。“当了几年的官,他也悟出其中的道理。虽不是一把手,可左右划拉着,权就是钱。脑袋不知掉了几回,得点也算是对之前出生入死的补偿吧,心不安的时候,他会这样宽慰自己。没有像他这样千千万万的人,哪现在他们的幸福生活? 太阳偏西,天干物燥。迎亲队伍个个汗流浃背,都是为了钱,主事的也热得不行,像齐家村里的狗,呼哧呼哧伸出舌头大口吐着气。二狗身上也湿透了,可是他不觉得累,这点苦算个逑,比打铁舒服多了。 擂得浑身酸痛的汉子们,擦了一把汗,后面的唢呐吹起《大开门》,咣咣的锣声不知什么调,也和着鼓声,此起彼伏。 “放。“师长像在会议上一抬手,果断地下达命令。 “嗵--叭“炮仗在空中炸开,‘满地红‘随后”噼啪噼啪“从挑高的竹杆上滚落,顺着大路满地乱窜。 英子的心悬了起来,俗话说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似蒸笼般的喜轿将她全身湿透,未洗过的新衣服穿在身上,有些刺闹闹的感觉,她实在搞不懂这家人,“怎么这猴急,热死人了。” 英子妈也被抬着,望着越来越近的机关大院,她倒不觉得热,是不是人说的,心定自然凉呢,反正不能让那王老师坏了事,到了亲家的门口,她的一颗揪着的心,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今天的天可真是美。“ 四抬的喜轿稳稳的停在院门外,师长脸上带着笑走进院内。“哪有老公公迎媳妇的!”人言可畏,没事也叫烂舌根的婆娘们嚼出事来。 视师长惟命是从的跟班,带着搀亲太太一群人在门口迎接。鞭炮齐鸣,鼓乐高奏,一对狮子活蹦乱跳,挑着担子的二狗听到一旁摇动身躯的胖媒人“嘿嘿”笑出声来。 大汗淋漓的主事,接过细柳枝编就的小芭筒捧在手上,陪着搀亲太太和一个端梳妆盘子的小姑娘来到喜轿前。搀亲太太掀开轿帘,撩起英子的盖头,一个柳叶眉,大眼睛,鹅蛋脸,樱桃小嘴的姑娘满头是汗出现在她们视野里,“真漂亮。” 英子不知是羞还是恐,眼睛疑惑地直视她们。 搀亲太太乐得直夸:“俊,真是俊!今儿娶了个俊媳妇!”一旁看热闹伸长了脖子垫起了脚向轿边张望,“真不是吹的,好像画里出来的!”想要笑话师长婆娘的女人们,一时被惊住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给整个这样的妞,真是浪费!” 总有话说的女人们唯恐天下不乱,搀亲太太大声笑着,然后用势图盖住爱嚼舌根的声音说:“新娘子,漂漂亮。抹个粉,喜装扮。” 端个盘子的小姑娘连忙将准备好的毛巾递给英子,已热得快要中暑的她连擦几把,搀亲太太知趣地用力扇着风。有了风,英子像缓过劲来,稍稍平静的小脸现出了微笑,用手在面颊上轻轻拍拍粉,再用染红的鸡蛋滚了两个红脸蛋,站在小姑娘身后的主事高声喊道:“新娘子,下轿!” 轿夫撤了横杠,小姑娘将装有米、豆、铜钱、戒指的“宝瓶”递到重又盖上红盖头的英子手中,“有钱有情定终身,平平安安到家门!”主事的不失时宜的又高声唱道。 停在一旁的乐队吹起《喜洋洋》,在众人一片唏嘘声中,英子抱着系红绸的宝瓶,在搀亲太太打帘搀扶下走出轿子,主事将手中装着红枣、花生、桂圆、米、豆、铜钱的小芭筒边扬边唱:“一把米,一把枣,新媳妇喜下轿。新人下轿贵人搀,铺天盖地落元宝。落元宝,铺金路,新人喜走富裕路”。 平时大大咧咧的,被人搀着着实有些不习惯,新穿的高跟鞋一扭一歪,一不小心尖尖的脚后跟缠着地下铺着的黄布,英子一个踉跄,从搀亲太太手中跌落,红盖头飘了出去,紧身的红衣裙子被掀到膝盖弯,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哦--哟-“来参加婚宴的小伙子们直瞪个眼,望着唇红齿白貌美如花的英子,嘴里发出既惊讶又赞叹的声音。搀亲太太这下着了忙,连声赔着不是,英子臊红了脸,在搀扶着摇摇晃晃站起身,继续踩着黄布往前走,主事的跟在身后不快不慢,曲调悠扬的唱:“新人下轿喜重重,脚踩黄道步蹬云。一撒金,二撒银,三撒青龙把路引,四撒白虎急躲藏,五撒盈门满喜庆,六撒金玉堆满堂,七撒福寿得安康,八撒麒麟来送子,九撒子孙旺上旺,十撒撒到大桌前,请出---新郎---来---拜堂”。 “请出---新郎---来---拜堂。”主事的见没有动静,又大声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