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你的种不行，还怨着我呢
小家伙长得标标致致，虎头虎脑，挺讨人喜的男娃。众人啧啧称奇的时候，背向众人的胖媒人却偷偷地朝男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两下，男娃有些委曲，脸上现出哭瞟瞟的样子。 被遮住视线的众人自没有看到这一幕，而被恰巧过来的英子妈瞧个正着。纳闷的她，猜测是教训孩子，也就没有多想，脸上笑着说：“辛苦了，辛苦了！” 胖媒人边应着，边将轿帘子向里掖了掖，将里面的光景挡得密密实实。“这媒人，像是藏什么宝贝！”英子妈心里过过，却不便直说。 倒是胖媒人乐呵呵地与她打着招呼，又支唔着押礼人将设置香案焚烧《宗书》所用的祭酒、菜肴、香烛、纸钱等一应之物交由英子妈。事先了解清楚流程的英子妈丝毫未见慌乱，阵脚严丝合缝，一点也不像个初次嫁女的妇道人家，倒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把式，老行家。 爹没了，只得请族长出面。当仁不让的齐大顺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熟门熟路的他，吩咐几个后生在堂屋里摆设好香案，又将祭酒、菜肴、香烛、纸钱等一一列供，跪禀堂上的祖宗。随后英子妈跪下，无比虔诚地默默念叨：“今天英子长大成婚，请祖宗祈佑英子婚姻美好，一生平平安安，健康幸福。” 在众人观礼的目光中，她焚烧了男方送来的《宗书》，从此男女二家就寓意着事实上的宗族姻亲。又端出茶点热情招待乐队，并付给主事人人有份红纸包着的喜钱。尽管已到了中午，还是象征性吃点喝点早茶，有了甜过嘴甜过心，那好日子就在前头了。 “有了好归宿，我也放心了，你也该放心了吧？”英子妈含辛茹苦就是为了她的男人，为了兑现对男人的承诺。 “总算熬到头了。”英子妈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没有养着儿子，自没有指望她防老送终的想法，闺女一出门自是人家人，求着别人还不如靠着自己更踏实些，一想到这里，她又隐约有些担忧。 “各位亲朋好友，喜事喜办，热闹为终，现在请---“齐大顺望着发愣的英子妈。”噢，噢，今天英子出嫁，烦大家破费了，能来就是给我面子，给我那死去的长脸，在这里谢谢大家！“口气哽咽的说着弯下腰。”这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哪有不来的理。“得了好处的众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那，就坐，开席！”齐大顺一通槌响，那边一通锣声，出嫁酒终于开始了。茶水换成清洌绵香的当地自酿米酒，齐家村人继承了北方祖先能够豪饮的海量，一碗两碗下肚，根本填不了平时难于尽兴的胃。“酒管够”的话还历历在耳，行酒令划拳都都一一随着日头的偏移逐渐从男人们的嘴里蹦出来，婆娘们先是劝着‘少喝点‘，之后便是大声骂着’酒鬼‘，可是没有人理会，小孩子们吃饱了，像喂饱了的狗，在桌凳间、房前屋后撒着欢，愈发烘托出酒宴的热闹非凡。 胖媒人没敢贪杯，尽管她也是‘女中豪杰‘，可身上的事还未交割清楚，就不能掉以轻心，“钱好拿，不好退哟”，临行前，那面容和蔼的‘师长’挺轻巧的提醒，她可是拍了鼓鼓的胸脯立了军令状的，“莫搞砸了”，底气还是不足，那头的小子已病得不行，就指望这家闺女去冲喜救人呢！ 不能说，不能讲，这缺德的事，下回定不能干了。胖媒人已经感觉背后脊梁骨发凉，搞不好，这一世的清名就毁了。可是看在那家的钱份上，她还是没把持住。 “钱不是问题，关键是一定要把人带来！”‘师长的话不容她有丝毫申辩的机会，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换人。 钱衬了人高，钱壮了人胆。她希望着这次姑娘过去，那小子能挺过来，既是姑娘的福气，她也就不感到愧疚了。 “时候不早了，该着手起程了。”胖媒人带着央求的声音对英子妈说。谁家这时候都想多留会一把屎一把尿带大了的娃，能多待会就多待会吧。可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英子妈颔首点点头，便一脚踏进英子的房门，朝还没吃饭的大顺婶说：“婶子，该您了。” 大顺婶搀着一身红衣的英子款款步出房门，众人尤其是年轻的后生们张大个嘴巴，目不转睛的望着。“真是漂亮！”男人们的婆娘由衷地赞叹道。 “你也生一个呀？” “好种出好苗。你的种不行，还怨着我呢。也不洒泡尿照照“当男人羡慕变成嫉妒的时候，出口的话便被自己的婆娘堵了回去，自讨没趣地只能就着喝大的酒来掩饰着。 空落落的案几旁英子妈独自坐在堂上，接受女儿拜别。还没有穿上男方送来的正装，也没有顶着红盖头，不施薄粉的英子素颜可人，光映着红衣，就显得楚楚动人。当在母亲面前跪下的那一刻，英子止不住又鼻涕眼泪向外涌出，“哪个女娃不怀春“，长大了离开她妈，还不知道男人长啥模样，究竟合不合得来，她又想起王老师，禁不住更加悲伤起来，哭得更是大声。 “瞧瞧咱齐家的闺女，就是不一样，谁家嫁人哭得有如此真切，如此伤心！“哭得众人都抑制不住眼泪，纷纷用手擦着眼眶。一向有泪不轻弹的齐大顺被哭得心里凄凉，这让他想起他的娘。 边哭边数落的英子，句句话插进二狗的心里，好像她不是在说她自己，而是替他在说，一样境遇，老爹的辛劳何止不是这样呢？英子马上就要成婚了，英子妈还健在，而自己啥都没有，枯寂的他听着听着也哭出来，这一男一女的声音像是琴瑟合鸣，加上英子妈的哽咽，众人的悲伤，竟然合成一幅悲伧无比的意境来。 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儿们也驻足不前，停止了嬉闹，他们正接受着一场强大的传统教育，此时无声胜有声。 “儿啊，好了，今天大喜，切莫悲伤，你娘会照顾好自己，只要你过得好，就是为娘的幸福。“说完英子妈强忍着站起来，扶起磕完三个头的女儿。抽泣着英子又一一行大礼拜别诸位族上的爷、伯、婶、姨、哥、嫂等亲人，接受礼拜的亲朋也都应着景儿给英子一个事先准备的红包：“上轿钱”。 几个苍老沟壑纵横的老太太抓住英子的手，连声嘱咐着：“闺女，到了那边，好好过，胆量大点，心眼活点，切忌不要再让你妈cao心了！“ 正因为搁着她妈的心思，英子才不得不放了王老师，违心的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她心里屈着呢，被几个老太太一说，眼泪又止不住刷刷地流下来。老太太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都摸摸她滑嫩柔软的手臂，踱着小碎步走开了。 “新娘更衣，老爹压轿！”胖媒人扯呼开请来的主事，乐队奏起不知名的曲子。“错了，错了，哪有老爹”近前的人们连忙指证。 不知底细的主事有些迟疑，定眼看着胖媒人。胖媒人手当扇子摇着，“都怪我，事先没说。那请---“环视四周过后，便和英子妈小声议着叫谁来充当这压轿的任务。 这时齐大顺出来说话了：“过去老黄历，没爹，就是哥；没哥就是弟；没有亲生的，就算堂伯的；堂伯的也没有，就由主家找个最为亲近的外姓小子也行。总之，一是信得过，二是人品好，三最重要，要是男的。“ 众人听到最后，有些着邪样的大笑起来。 英子妈被村长一说，有心想着叫村长上，可担心这辈份，细想若是叫堂伯上，可是子侄又多，叫谁去不叫谁去，又是得罪人的事，于是便拉过村长，和他这么一说，齐大顺一听也在理，沉默了一会，高声说道：“按理这礼节不能废，这流程不能简，可寻思着来去也不好弄，这样吧，我作主，这压轿叫二狗顶着，这娃还不错！瞧，刚才伤心那劲，你们几个堂伯，有吗？“ 一席话说得几个跃跃欲试的堂伯哑口无言，还频频点头。见他们没得意见，他叫过二狗，简单说了下‘压轿‘的过程。 二狗初以为多复杂的事，一听只是看一看，瞅一瞅，检验一下喜轿是否牢实，是否安全，是否舒适，也就满口应承下来。 有了‘压轿‘的，四个轿夫将花轿抬至堂屋门前的院子中央，简单收拾利落的二狗掀帘坐进轿里，屁股还完全搁上，就连忙一头钻出来，吓得面如土色，颤抖着声音说：“这，这，轿里有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