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装箱
谁也没说出口，连淘气的娃娃们也都站定身，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这贴着大红喜字的密码箱。还是村长首先打破了暂时的寂静，连着咳了两声，像是到了村上开支委会时那样，先启个前奏：“喜庆，红色喜庆。” 被定住格的孩子跟着活泼开来，向箱子边聚拢围成一圈。男人女人带着妒忌又羡慕的眼神，纷纷站起身，人群里像着炮仗“噼哩叭啦”响起各种议论的声音。 英子妈这时却着了慌。大呼小叫地唤英子。 英子见王老师走了，倍感失落的她郁郁寡欢，如个木头人样呆坐在一旁的板凳上，像个不关事的外人看着眼前热闹的场面。 “英子，你妈叫你哩！”站在英子身旁挡住她身子的姑娘小声的提醒道。 不情愿地站起身，应着她妈的喊声，英子挪着细腰从人缝里穿过。待从二狗挤过的时候，似乎觉着一团绵软带着异样的味道滑过他的臂膀，他怔怔地保持了一个姿势足有一分钟，然后“哈欠”一声，重重地打了喷嚏。 朦胧的心里毛躁起来，青春的意识不自觉地被唤醒。二狗头脑里映出那光亮亮诱人的春色，他“咕咚”一下，喉结上下颤动，两片嘴唇似九阳天里晒干的黑土地。 “开箱喽！” 被请来做仪式的老把式带错落有致、悠扬顿挫的语调喊起来。村长自然被请到尊贵的位置坐定，老把式站其身旁，刚挤过来的英子立在箱子正前方，她妈则不停催促着，叫赶紧把箱子打开。 近前的人听到英子妈催促的话，都笑开了。英子妈赤红了脸，口里解释道：“新玩意，新玩意，俺也不会。” 没吃过猪rou也要见过猪跑，大家屏住气，个子矮的离得远的，就着身旁桌凳，忽啦啦像喝饱了春水的苗，一下子全长高了。 院子里的日头渐上屋顶，喝了热茶的大伙，丝丝往外流着汗。谁也没在意这日头，双双眼紧盯着不急不慌的英子。英子也是前几日刚知道的方法，在家偷偷cao练过几回，现在就心境满满驾轻就熟。 纤细的手指灵巧在上下摆弄几下，近处的人只听见“叭嗒”一响，红箱子就自动打开了，露出里叠放着的齐齐整整的红红艳艳的衣物来。离得远不明所以，向前探问着什么道道，当问及，前面的也说不清，便嚷嚷着，不看了，不看了，啥也没看着。 二狗的心思全然不在这红红的箱子上，他只觉得红红相映的人儿，才是最让他赏心悦目的，今朝，这人咋就不一样呢！ 据老传统，只许没有结婚的女人装箱，叠被褥，已婚女人只有看的份儿。英子在开箱的时候，英子妈挥着手儿叫早先央求好了的两个年轻同门侄女过来，待箱子一开，两个半大姑娘便趋身上前，将英子替换下来。 “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是贵村姑娘—英子的好日子，也是诸位长辈尽敬关爱的时候。请大家依次准备好。这个，这个……”老把式低头看看村长，又看看英子妈，见两人同时点了头，便扯开嗓子报道：“第一位，请--村--长。” 话声落下一会，老把式见齐大顺仍坐着不动，便又大声喊到：“请--村--长。”齐大顺有些坐不住了，扭脸四下张望。村民你看我，我看他，面面相觑。 “来了，来了。“大顺婶故意挡一挡这寡妇的运道，迟疑着从人群中钻出来。这声势有点过了，她心里怨着，将来胖丫若结婚，咋怎弄？好歹也是个村长，莫是将来比不过，议论起来，说村长还不如一个寡妇，这脸面还挂得住！ 迟疑归迟疑，面上还是顾的，怎说他男人可是齐大顺，村上能有几个齐大顺，人歪模歪样，可事事由着她，连她那兄弟都背后说她是“妻党“。她不知道什么是妻党，她兄弟直白地说，就是什么都是她大顺婶说了算。那时一番话，听着着实使心里像喝了头遭蜜，细想想也是，这家里家外的，只要她出面，那齐大顺还不只有”噢、噢“听命。 面长面里的，大顺婶也就让男人疯。回到家，那就是跪搓衣板，男人也不敢违拗。女人嘛，能做这份上，也算值了。外面的事，她也懒得管，再说cao那闲心干嘛呢，有她男人，就足够了。他男人也说，男人在外面管世界，女人在家里管男人，不就等于世界就给女人管了。当时她听到这话，觉着这话挺对。 “看看，还是婶子厉害。“几个小媳妇互相挤兑着：”我家那个死鬼，挣钱不多，凡事总爱讲个家长作派，诶！看看人家……“ 大顺婶将一个红纸裹着的红包递给一个姑娘，另一个姑娘仔细翻弄着红箱里的衣物，在每件衣服里面都放上双数的硬币，然后接过英子妈递过的苹果，在箱子的四角也齐齐地摆好。屋里也有两位年轻的丫头在帮忙，将预备好的崭新枕头、被褥等一摞摞叠好，同样每件里面都放上硬币，摞摞之间的空隙塞入花生、枣、桂圆、糖果，外耐用红布罩上再用红带扎紧，面上又铺了些。 老把式着实按人头一家家过着，渐渐地箱子摆满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红包。“合箱喽！”随着一声令下，一位姑娘从手中抛洒花生、枣、桂圆、红蛋之后，另一位“叭嗒”一下，红箱子严丝合缝给关上了。 “二婶，这是都给娃了。得有多少呢！“小声的嘀咕声传进英子妈的耳朵里，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脸上盈盈的笑着，像是捡到什么宝贝。 “闺女，赔钱货；没有，也得过。看看，二婶那得意的劲！”瞅着不顺眼的婆娘相互喳喳。 老把式见箱子合上被丫头拎民进去，便拉起英子妈，走到院子中央，高声说道：“现在请---劳苦功高的---mama说两句，大家欢迎。” 英子妈见老把式临时起了这样主意，责备地用眼角睨了他一下，脸上堆着笑：“什么功劳，苦劳倒是有的。我们娘俩还是全靠长辈们帮衬，邻里救济，才挨到今日。多谢大家喽！”说完，弓身向下学着男人样，拜了一拜。 这时齐大顺想想该是自已出来亮亮了，便直起身，也走到中央，还站到一条凳上，仰起脸声音高吭地说：“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看二婶就是一个贞妇，一个烈女，轮着旧时候，是该旌旗褒扬的。现在虽然不提倡这个，但这个精神值得大家学习。一个女人家拉扯大一个这么清秀漂亮的娃，是非常不容易的！要是讲起来，也是为咱齐家族人养娃呢，来，我们向我们伟大母亲—致敬！” 说着，仿着军人的姿态，举起右手向英子妈敬礼。老少一看，村长这样说，也跟着站起来，敬礼。一群围着桌凳打闹的娃，停下来，敬礼。 “伟大的母亲，好，英子，来，给你妈磕头，感谢这多年来的养育之恩。”着了红色旗袍的英子，真的就要向跪，英子急忙搀住，“不用了，有这个心就行。” 不是英子妈不肯受礼，是她在扫眼之间发现不管大老爷们还是半大小子，那瞅她闺女的眼神都有些异样，顺着他们的光，她发现正欲跪蹲的英子，那开叉的旗袍更加透出里面的光景来，就连着窄圆的臀部都要呼之欲出。 正睁着大眼一眨不眨的二狗，意犹未酣地伸直了脖子。人群里发出“诶——”无奈的叹息。 “下面，我们将要…..“老把式的话还未讲完，院门外响起营长齐道乾的叫声：”村长，村长，到祠堂，到祠堂去下。“ 刚刚懊恼婆娘没有及时给面的齐大顺，心里憋着一股气，听着好像祠堂那边又发生了什么麻烦事，心里一急，平时不好骂人的他脱口而出：“他奶奶的，浑球，又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