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

    汤仲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着老母躺在床头咳嗽不断，又环顾一下四壁皆空的房间。汤仲琉大踏步的走到外屋，面对供奉在台案上的一把乌黑长刀拜了又拜。随后汤仲琉双手捧着长刀，推门而出直奔当铺而来。此时正值隆冬三九，外面北风烟雪、路静人稀。汤仲琉步履蹒跚的来到当铺前，用力拍打大门。过来良久才听到声响，大门打开后一位中年人面色苍白的站在门内。中年人刚要发怒，但一见汤仲琉手捧长刀，立即眉开眼笑的招呼汤仲琉进屋。汤仲琉来到屋内先是用力跺了跺脚，然后等中年人关上大门，跟随其来到厅堂落座。中年人与汤仲琉双双坐下，一位身材瘦小的少年穿着略显破旧的棉服跑出来，在中年人使了一个眼色后转身离开，但没过一会儿就端出来两碗姜糖水送到桌上。中年人端起一杯冲着汤仲琉拱手示意，汤仲琉这才把长刀放在一边，三两口便将一杯姜糖水喝完。没等汤仲琉说话，少年又送来一杯。汤仲琉再次饮完之后，用右手拿住水杯，冲着少年轻轻的摇了摇头。看到汤仲琉的额头微微冒汗，面色有些转暖，中年人才缓缓说道，“仲琉啊，老娘身体好些了吗？”汤仲琉低着头，左右摇晃一下脑袋。中年人叹息一声，说道，“我也知道这把刀，你爹视之如命。但只是供在那里，也不能当饭吃啊？”说到这里，中年人偷偷看了汤仲琉一眼。只见汤仲琉低着头，但双眼红肿，眼角有干涸的泪痕。中年人接着说道，“现在兵荒马乱，打仗都在用洋枪洋炮。那洋枪打的可远啦！你还没看见人，对方一枪过来，命就没了。我看这刀枪也没有什么用。但看在咱们两家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上，这把刀我就收了。还是说好的五斗米，外加找城中赵大夫开半年的药。”听到这里，汤仲琉看了一眼桌上的长刀，站起身来朝着中年人深施一礼。中年人冲着汤仲琉点了点头，便一摆手。少年十分吃力的从后面拎出来一大袋米，放在汤仲琉的面前。中年人站起身来说道，“我这就安排人去赵大夫那里开方取药，明天中午你就过来拿药吧。”汤仲琉再次对中年人点头称谢，随后一伸粗大的左手，十分轻松的提起米袋离开。接近傍晚十分，汤仲琉回到家中的时候，来到床头看着老母紧闭双眼在那里微弱的呼吸。汤仲琉从水缸中舀水，淘米之后为老母熬米粥。

    转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汤仲琉来到当铺。虽然今天风雪已停，但仍旧天寒地冻。轻拍几下大门后，汤仲琉等了很久都没有回应。就在汤仲琉稍稍用力叩打的时候，大门突然错开一道门缝。汤仲琉用力一推，发现当铺的木门根本没锁。汤仲琉朝里面喊了两声，也无人回应。室外的温度恐怕已经到零度以下，汤仲琉没有多想，先进到屋内并关上木门。借着后堂微弱的灯光，当铺前厅空空荡荡，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森。虽然自幼汤仲琉就来过这里多次，但今天的当铺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悚煞气。汤仲琉大步流星走入后堂，却发现那个学徒少年趴在地上。汤仲琉俯下身轻声呼唤，但少年没有任何回应。汤仲琉伸手轻轻推了推少年的肩头，但就在汤仲琉用手轻推少年身体的时候，汤仲琉感觉一股透骨的冰冷。汤仲琉伸出手指按在少年颈部片刻，但什么脉搏跳动都感觉不到。汤仲琉抓住少年的肩头，稍微用力将少年翻过身来的时候，却直吓得汤仲琉向后猛然一退，险些坐倒在地。原来那少年的两只眼睛已然不见，只留下血淋淋的黑色洞孔。并且少年的心口处被掏空，血液早已凝固、冰冻，只是少年的心脏不知去向。正在汤仲琉惊魂未定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中年人休闲的走进来，看了地上的少年与汤仲琉一眼，便转身坐下，端起茶杯慢慢饮用。喝过几口热茶后，中年人冲汤仲琉微笑说道，“仲琉啊，起来吧。”说罢中年人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座椅。汤仲琉感觉后心发冷、双腿发软，勉强坐在中年人的面前。中年人接着说道，“哎，岁月不饶人啊！我就说，千人斩怎么会如此轻松就落到我的手中呢？你看我就是不得要领。用小厮的双眼和心脏，根本无法开启轮回之门。但我想来想去，总是不知如何是好。辛亏你来了！仲琉，你爸有没有跟你说过这长刀的秘密啊？”汤仲琉用力的冲着中年人摇着头。中年人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汤仲琉，笑眯眯的说道，“仲琉，我可是看着你长大。可不要欺骗长辈啊！”看到汤仲琉一脸惊恐与迷惑，中年人突然侧头好像寻思什么。没过一会儿，中年人突然两眼放光，望着汤仲琉说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说罢中年人仰天长笑，便飞身离开。只见中年人冲出房门，似一道黑烟直奔汤仲琉家的方向而去。

    汤仲琉犹豫片刻，这才想明白中年人恐怕是要对自己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下手。这个时候汤仲琉顾不了许多，迈开双腿好像流星追月一般，一路狂奔来到家中。还没等汤仲琉进得房门，只听见一声巨响，紧接着两道黑影从屋内闪出。中年人笑容可掬的站在墙边，而汤仲琉的老母亲弓着身体站在对面。虽然不时咳嗽几声，但汤母面色红润，两眼射出道道寒光。中年人笑呵呵的说道，“嫂子果然风采不减当年。只是仲琉不成器，跟他父亲的资质相差甚远。”汤母厉声说道，“仲琉自然有他一生的路要走，但我们不想再为他人掌中cao纵的弃卒。你到底还是他们的人。看来这么多年，寸步不离的监视我们，也为难你啦！”中年人抬起手中长刀，仰天说道，“时辰已到。”说罢中年人垫步拧腰，一个箭步便来到汤母身边，不由分说一刀横扫过来。汤母向后一屈身，用了一招钢筋铁板桥。刀锋贴着汤母的鼻尖划过。一旁观战的汤仲琉，看到这里不由得倒吸几口冷气。大概双方打斗四十几个回合过来，汤母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发现汤母身体摇晃，腿脚站立不稳，中年人定下心来稳扎稳打。忽然中年人向前虚晃一刀，并趁着汤母向后躲闪的机会，飞身一纵便来到汤仲琉的面前。中年人二话不说手起刀落，对汤仲琉便是一招力劈华山。汤仲琉向右侧横跨一步侥幸躲过。但没想到中年人发觉一刀劈空，也不等刀尖落地，是手腕一抖，刀锋一转便朝着汤仲琉的脖子横推过来。汤仲琉连忙向后倒退几步，但中年人却双手托刀步步紧逼。眼看着刀锋就要碰到汤仲琉的下颌，忽然汤仲琉感觉脚下一绊，结果一屁股坐到地上。那长刀的刀锋从汤仲琉的头顶飞过，几缕头发随即飘落。原来汤母眼到汤仲琉躲闪不及，便一脚将汤仲琉绊倒。随后汤母转身一伸手，只见汤母的左手指尖变成黑褐色，并且手指好像有些细长。汤母一出手，便直奔中年人的面门而来。中年人措手不及，结果被汤母抓个正着。汤母左手一旦抓住中年人的头部，便开始用力收缩。这个时候只听到中年人声声惨叫。

    汤仲琉双眉紧皱，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在中年人痛不欲生，而汤母两眼发亮的时候，汤仲琉上前一把拉住母亲的手臂，低声说道，“mama，柳叔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毕竟咱们这几年困境当中，多亏柳叔周济多次。您的病要不是柳叔拜托赵大夫用药，也不会到现在开始转好。”汤母突然一转头，两眼圆睁恶狠狠的看着汤仲琉说道，“仲琉，你太过天真！他垂涎那把长刀已经很久，你竟然把刀送到人家手中。今天他来到咱家，就说明他已经试过血祭。只是还不明白其中机要，所以无法打开通道。有些事情是要永远的埋葬，而不可留下活口四处传扬。”说到这里，汤母抬手便把汤仲琉推到一边，然后转身单臂用力、五指收缩。只见中年人两眼开始向上翻白，并且口吐白沫。汤母紧接着大喝一声，五指用力一收，阵阵白烟便从中年人的头顶冒出。然后中年人的面容开始变得憔悴，面颊与太阳xue开始收缩。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中年人竟然变成一堆枯骨。而汤母却从形似枯槁，变成容光焕发的********人。看到从中年人的身上，再也无法吸取能量。汤母这才一甩手，将其抛到一旁。望着站在身边目瞪口呆的汤仲琉，汤母笑着招了招手。当汤仲琉来到汤母面前的时候，汤母双眼放出两道夺人的寒光，对汤仲琉说道，”仲琉，不要担心。其实这么多年，为娘有很多事情没有跟你讲。但是现在时机成熟，也是到了你该追随父一辈命运的时刻。”说到这里，汤母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汤仲琉的面颊，脸上露出慈母的关怀。而汤仲琉依附在母亲怀中，两眼却目不转睛的望着地上中年人的尸骨。耳畔听着母亲温柔的诉说往事，但此时此刻汤仲琉的心中却感觉不到欣喜，倒是有几分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