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故事
明晃晃的日光石光辉中,一身青袍,风姿儒雅的男修在前面带路。 叶清月身前浮着一簇七彩的火焰,跟着他穿过两排房子之间的甬道,一路向着大厅正前方走去。 “不知道友与这洞府的主人是何关系?”叶清月打破了沉寂,悄声问 “在下的先主人,是以画入道的儒修。不才正是先主人入道时的那支画笔。”男修含笑道。 “儒修?”叶清月问,“那么,这魂修传承是怎么回事?” “魂修的传承,是先主人生前因缘际会所得。”男修道。 “生前?莫非,先主人生前是儒修,死后转修了魂修?”叶清月问。 “正是如此。”男修道,“先主人寿元将尽时,转修了魂修。可惜,他心中执念太深,在魂修道路上,也未能走多远。” 这时,男修已经走到了大厅正前方。 墙壁是用纯白色玉石砌成,时隔这许多年,叶清月还能感觉到,那玉石墙面上传来的淡淡灵息波动。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面墙上,设有阵法或者禁止。 “想来道友也发现了!”男修淡淡笑道。 青色的广袖水一般拂过,白色的墙面上,忽然就浮现起一层彩色的涟漪。 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墙面。待到那些水纹消失之后,再看那墙面,已经有纯白色,变成了湛湛的天青色。 天青色玉石上,篆着一圈圈繁复的纹路。男修将几道灵光打入,便见一扇雕花的门浮现在青色玉墙上。 门板吱吱呀呀打开,门里飘来一阵悦耳的欢笑声。 “这只黑蝙蝠,还真是勇猛呢!” “那只六尾狐也不错啊!够阴险,真不愧狐狸狡猾之名。” “这蜃妖可真是够笨的,这么简单的障眼法都瞧不出!” “要不要打个赌,我赌最先倒下的一定是这只大块头蜃妖?” …… 入目同样是一处宽敞的大厅,听见开门声。几个谈笑的女子都转过身来。 一共是四名女子,那白衣女子是叶清月最先看到的。另外三个,服色各异,但俱是姿容绝丽。却是三幅画上的美人。 “道友果然走到jiejie跟前来了!”白衣女子含笑道,“我们又要多一个姐妹了呢!” “她呀!”紫衣女子笑道,“这位道友,只怕是无缘做我们的姐妹了!” “那真是可惜!”白衣女子也见着了那簇七彩的火焰,巧笑道。“我可不愿意与这三个妖兽做姐弟。瞧着就让人倒胃口!” 叶清月淡淡一笑,算是问候。 大厅的另一边是一排排的房间,男修带着她走进了最里面一间。 “这里,守着些先主人生前的所得。”站在门口处,男修道,“里面有些功法玉简,是道修也能修习的。道友可以选一份带走。” 房间从外面看很小,里头倒是宽敞。显然,是叠加了空间阵法的。 男修说的适合道修的功法玉简,散落堆在一边的角落里。 因为长时间无人浏览。上面已经有了微尘。 叶清月先施放了一个除尘术将地方打扫干净,然后一块块翻检玉简。 玉简中的内容五花八门,有好些功法玉简是需要根据修炼者的修习境界层层激活的。她只能看个名称或者是开头。从一些看起来莫名其妙的“换魄术”、“种魂术”、“分魂术”、“魂针术”、“魂刃术”,到一些一看便是属于儒修法门的“浩然正气术”、“铁钩银画术”,“出口成章术”等等。 “道友若是修炼到了元婴期,这“分魂术”是专门用来炼制法外化身的功法。”男修提醒道。 叶清月此时正翻看到最底下一枚玉简,这枚玉简却没有任何禁止,她可以从开头畅通无阻的看到最后。 这不像是一门功法,更像是一份俗世的诗集。 儒修,在如今的修真界。早已式微。寻到一个纯正的儒修,怕是比找到一个正统的魂修都难。叶清月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如何修炼的,但就这份玉简看来,她找不到任何功法要诀的痕迹。 “此夜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相思相忆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 “令主人是女子?”叶清月看到最后。问。 “道友如何得知?”男修温声道。 叶清月笑笑,道:“见到这诗集,也能想得出主人几分风采。” 叶清月说着,还是收齐了那枚“分魂术”玉简。 男修从她的手里,接过那枚写满了断肠诗句的玉简,一行行看下去,竟是没有听到叶清月的话。 叶清月只见他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渐渐蒙上一层哀伤之色,似凄似悲。 在叶清月的印象里,这男修的形象一向都是淡然含笑的。 她能推测出,这个魂修的心境有多么坚韧。 而此时,他那一张温润谦和的脸上,却是真真切切的露出了悲伤。 她没有出声,一言不发地站在书架的一边。 日光石的辉光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直贴到另外一面书架上。 她不知道她身前的这个“笔仙”究竟活了多久,是几百年,几千年,亦或者是几万年? 魂修是没有寿元一说的,这样长久得望不到终点的生命,究竟会是什么样的颜色呢? 长生,永恒。 超脱了生死轮回的境界。 可是此刻,那个永远不会老去的男修的身影,看起来确实如此的……孤寂。 这种感觉,让她想起天上的星子。 在她仰望夜空的时候,它们安静地待在天空的一隅。不言不语,默默散发着自己光辉。 常常是几万年前如此,几万年后还是如此。遥遥的相守相望,除非是陨落为流星的那一瞬,否则。永远也不会交汇。 永恒。 她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有人说,死亡使得生命有了终极意义。 在生命的长度长到你再也望不到终点的时候,生命,应该以何为继? 良久。青衣男修终于回过神来。 日光石的光辉煌煌然,他的眸子如深秋的寂寂然潭水。 “道友可愿意听我说个故事?”他笑了笑,笑容也如旧日泛黄的书卷,带着些日月烙下的寥落痕迹。 “我已经存在了几万年了吧?却已经很久不敢去怀念以前的日子了。” “我的主人,是书香人家的女儿。她几乎从一出生开始。就喜欢上了绘画。 她的父母都是当时帝都有名的才子和才女,对这个天赋异禀的女儿,很是疼爱。她在学会用筷子之前,就学会了握笔。 等她大些的时候,父母为她请了当时很有名望的一位先生。那位先生不仅指点了她的画艺,还留给了她一支珍藏很久的画笔。” “话说到这里,想必你也能猜到了。那支笔,就是我最初寄身的地方。”男修说到这里,眼里浮现出温暖的神色,轻轻笑道。“我的名字,叫守拙。取自‘守拙归田园’中的前两个字。” 叶清月默然,男修一双微微染了水色的眸子出神的望着她站的方向,像是又想起了那个也曾经在这里停留过的人的影踪。 “每一个女孩子都是会长大的,她也不例外。随着年岁的流动,她一天天出落得大了,越来越美丽。那时候,我已经有了懵懵懂懂的意识。 每一天清晨,她坐在窗前,我躺在她的手心里。那份暖意,就像是太阳照在身上的感觉。 清晨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阳光下,她的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数。我随着她的心意。在白色的宣纸上,蘸了淡墨,勾出一道道山岭,点染出一片日色,几丛山桃。 有时候,也在留白处写下一句句清奇的诗。”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 “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转眼,她十四岁了。 那时候的她,已经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她的名声,也早已随了她的画在帝都流传开来。 我也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模糊意识,渐渐懂得了许多许多的常识。 我知道,她有一个自小定亲的未婚夫。以后,她会陪着他,看一个个日出和日落,以及更多更亲密的事。 初生的意识,大约从懂得了依恋的时候,就知道了什么叫占有欲。我喜欢与她的掌心相依的感觉,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 终于,有一天夜里,我对她开口说话了。 那时候,她已经迷迷糊糊地摸到了画道的门径,却还不自知。 我也不知道,我们都不是一诞生就知道怎么修炼的存在。 我在她的识海里开口的时候,她很欢喜,似乎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一点儿也不觉得,一支笔居然会说话,这种事儿耸人听闻。 那之后,她与我的关系越发亲密起来。 我们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神识交流的法子,我是她的通明道心孕养出来的灵体,我们之间,本就有一种独特的因果。 我在想什么,她随时都可以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也能随时知晓。 我们之间没有秘密,特殊的因果联结使得我们本就相通的心越发契合。那是一种超越了友情、爱情和亲情的亲密感情,它简简单单,不掺杂一点儿杂质,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算计。” 守拙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眼底的温柔依旧如水一般清澈,却已经开始染上了淡淡的悲伤。 每一个有个美好开始的故事,却常常没有一个同样美好的结局。生活,长大,也许本就是场悲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