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螳螂
——以小见大,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人世变幻,万物皆应。 一大早,唐云就醒来,来到阳台上,深吸了一口清晨的阳光。 那是因为,太阳还是起得比他早。 我要向太阳学习! 他洗漱一新,换上自己网购淘来的功夫服,在屋子里打起了金刚功八段锦,等着什么。 不出所料,没出十分钟,周晓彤就要把门砸飞。 “懒虫,走啦走啦,去遛球球喽!” 唐云一开门,周晓彤穿着洁白的桑蚕丝短袖小衬衫,配着及膝红白相间花纹的短裙,自带三分杀气的站在那里。 “哥,你穿的这是什么啊,把球球吓得直要跑!” “我昨天接到的快递啊,功夫服,帅不!” 周晓彤盯着打量半天,“帅……个球球啊,象是天桥上打把式卖艺的,我绝对不容许我的保镖,穿成这样陪在我身边,这会伤害如此美好的清晨!说,多少钱买的!” “二……百八啊!” “多少钱买的!” “二……百二,真的!” “多少钱买的!” “二……十八……” “唐云,马上回去给我换了,还穿我给你买的李宁!” “好吧好吧,等会……” 唐云只好换好衣服再出来,他可不想大早上就和女生吵架。 两个人,从中心公园看着老大爷老大妈们自发组织练着太极剑,三白散人还在住院。 转了一圈,沿着步行街慢慢走着。 唐云走在周晓彤的右边,把她让到人行路中间。 “meimei,格格巫呢。” “女巫嘛,在锅里炼药。” “炼药?这么神奇,教练我要学!” “什么你都想学,她敷了自制的面膜后,再睡回笼觉啊!女人睡觉,你要不要学!” “算了吧,那功能是女人自带,我学不了!” 唐云忽然在周晓彤身上似乎惊见异常。 “这是什么,有虫子,晓彤!” “啪!” 唐云走到周晓彤身后,伸出手拍在她的肩膀上。 然后用力一抓。 “干嘛哥,用那么大劲!” “这是?奥,原来是绣的!” 晓彤的白衬衫后背上,绣着—茎六穗的麦穗,麦穗尖上,落着一只绿油油的螳螂! “嘻嘻,是不是吓到你啦,这就是立体刺绣的效果,螳螂威武吧!” “怎么可能,完全象真的一样……” 唐云看着若有所思,“我倒是学了一点螳螂拳,不过现在没有时间,无法深入精研,要是我这只螳螂,和你这只螳螂对打,谁会胜!” “当然是我会胜!”周小美女一挥粉拳,“你是我哥,学了武功,难道是用来打你meimei的吗?” “那肯定是不能,我虽然疯起来连自己都打,但是什么时候都不会打我meimei的,我只会打坏人!” “真的吗,哥,你真好!” “一般一般,全国前三!” “哥,meimei可是一直盼着你成为中州区金榜前三,荣耀开服马上就半个月了,可是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挺担心的!” “晓彤,你看早上的太阳是几级?” “少来,太阳又不玩荣耀!” “我就知道太阳是几级——太阳是0级,太阳不仅是0级,而且有耀——太阳耀斑啊,太阳还是个王者!” 周晓彤把手拢在小嘴上,“嘻嘻,有人脸真大,说自己象太阳一样是个0级的王者,丢丢丢。太阳公公,你听见了吗,我哥说你是0级,你同意吗?” “我只是要以太阳为榜样嘛,我听到了——你的公公他同意了,他说他是0级!” “我的公公?谁心甘情愿地让本姑娘吃,那我就嫁给他!” “不会吧meimei,没想到你喜欢吃“人rou插烧包”,口味这么重,鬼畜无限极!” “哥,你看过《昆虫记》吗?里面详细描写了雌性螳螂杀夫的过程,“然而在事实上,螳螂甚至还具有食用它丈夫的习性。这可真让人吃惊!在吃它的丈夫的时候,雌性的螳螂会咬住它丈夫的头颈,然后一口一口地吃下去。最后,剩余下来的只是它丈夫的两片薄薄的翅膀而已。这真令人难以置信。”许多人因此批评螳螂残忍,连亲夫都吃;另一些人说螳螂为了物种的延续,以自己的身体做下一代的面包,真是可歌可泣的壮举!对这些祷告虫,你怎么看,哥!” “夏末来了,万物繁茂,在这片炙热的土地上,又到了螳螂交配的季节……”唐云拿腔拿调地学着某爷的语气…… “混蛋,唐云,没有个哥哥的样子!” “人家还是著名的XXX呢,我不过学学口吻,至于吗?” “有人要跳河,你也跟着跳?好的不学,坏的一套一套,这么不稳重,我不喜欢!你还没说正题呢!” “我怎么看不重要,如果是格格巫那个“祈祷的少女”在这里,她会说这是冰恋,这些贱男为了下半身,舍弃脑袋,活该,罪有应得,和伟大什么的吧拉吧拉,一点也不沾边,同时,这也证明了人类的爱情,也和伟大……而且螳螂的断头之爱,可以持续数小时,那些嗑药后被朝阳区群众举报的艺人,毕生功力所追求的效果,也不过如此,不过格格巫用不到,她有她的女巫药品……” “我就知道——不该向一个常常看东京的夏天的人——的男人!问这样一个问题,即使那个人是我哥,而且大早上,你就让我再也不相信爱情这东西,我都不想说你。不说群众,先说说朝阳怎么会说话,说不清楚,你还要做球球的铲屎官!” 这些天来,周晓彤己经雇佣了一个钟点工钱姐,来打理三个人的生活,当然也包括给球球清理卫生。 唐云得意地看着周晓彤肩上的螳螂,“嘿嘿,meimei,我不但知道太阳说什么,还知道你肩膀上的这只螳螂在说什么。太阳是什么形状?” “地球人都知道,圆的嘛!” “回答正确,查查字典上的汉字“〇”是什么形状?阿拉伯数字0是什么形状?” “圆……——唐云,混蛋,你这是强拉硬扯!我衣服上的螳螂在说什么?” “这只螳螂说啊,没吃早饭呢,要吃早点啊,来只小虫吧……吃饱了饭,我就不杀亲夫了,嗯哼,这就是它的原话!” 说着唐云做出向嘴里扔东西的手式。 “哼,没正形的家伙,在荣耀里从身上捉……那什么吃,好恶心!想吃什么,姐带你走!” 说到请客,周小美女自动从meimei做回周姐。 “人rou插烧包走起!” “……” 二个人真的吃了插烧包,唐云最佩服的是——周晓彤吃包子蘸芥末伴辣根,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唐云看得嘴里都能直接塞进个包子。 “meimei,你这么能吃辣,你的公螳螂知道吗?它会被辣死的!” …… “还缺山葵,哪天带你去吃寿司,这三种瓦萨比放在一起,就是开胃神器——好好吃,你尝尝,哥!” 唐云的嘴巴随即被塞进一个蘸着芥末伴辣根的插烧包。 随后唐云就趴倒桌子,生无可恋,嘴巴张到了眉毛上。 “晓彤,你要辣死哥!你的螳螂还那么绿,我都快成红烧rou啦!” “错,哥,螳螂也不全是绿的!” 唐云小时候曾经捉过螳螂玩耍,当然知道螳螂不全是绿的。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对螳螂的了解远远不够,小小的东西,竟然有这么多颜色! 两个人回到房间后,唐云出现在化兽坊的车队中,看到旁边的马车上,就落着好几种不同颜色的螳螂。 有几只是绿色的,草黄绿、苹果绿、芥末绿、春绿色、橄榄绿、深绿色、竹绿、孔雀绿…… 你们这是飞来,对我进行绿色深浅辨识教育吗? 还有其他颜色的——淡金色、郁金色、亚麻色、杏仁色、黄灰色、金盏花、暗黄色、咖啡色、巧克力色、棕色…… 而且,还有一只红色的! 哪里来的这么多螳螂! 螳螂在开会! 到处是螳螂! 小矮马长可垂地的马鬃上,落着一只半身黄色半身棕色的螳螂。 唐云对螳螂不陌生,这一次又近距观察它。 头部三角形,两个顶角分别长着圆圆鼓起来的大眼睛,下面的顶角就它的嘴,奇怪的是,它一对大眼睛中间是一对触角,一对触角中间,竟然还有三只小眼睛,象三个小点。 这货外观上竟然有五只眼睛! 一对前足象大刀,四只后腿象锯条…… 难怪武术家要学习它的动作,来进行仿生技击。 它能干掉比它大得多的青蛙、蛤蟆、老鼠…… 这货天生就是个战士! 要命的是,它们落在人身上,会把人当成面包,咬你的手指,耳朵。 一时之间,人畜不安。 大家拿出各种武器来对付它们。 唐云拿出一带布巾,把小矮马身上的绿色战士一一扫落。 施岗被一只螳螂咬得一激灵,啪地拍了一下。 “小兄弟,老父这么多年,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己十数年矣!” “施大人,这么说你以前见过这样的景象喽?你听过这样的故事没有——“农夫们看见螳螂半身直起,立在太阳灼烧的青草上,态度很庄严,宽阔的、轻纱般的薄翼,如面膜似的拖曳着,前腿形状如臂,伸向半空,好像是在祈祷,在无知识的农夫看来,它好像是一个女尼,所以后来,就有人称呼它为祈祷的螳螂了。”” “施大人,我的世界中,古希腊人将螳螂视为先知,现在我们一下子遇到这么多先知,这得是多大的预示,所以一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施岗在马上震动斗篷,几只螳螂被抖落在路上。 “我不知道这些长着飞动翅膀的虫子,是不是先知,但是这些东西的威力,远超你的想象,甚至可敌百万雄兵!” “施大人,这么说,你一定见识过这样的阵仗,螳螂虽然是猛虫,但是怎么能让它为人们打仗呢?” “小兄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许多奇人异士,你都不曾听闻,更不要说见过,我施岗虽比你徒增几旬岁月,却是见过一些不可思议之事,只是既然不可思议,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不止是螳螂军队,还有对面恒岭上的“一剑坑”,都颇为奇异,远超常人见识。” 唐云又拨落了几只落在狒毛中的大刀武士,“我信,我真信,施大人,这“一剑坑”可是一剑劈出来的大坑?路上无事,不如说出来,给大家解闷?” 施岗听了,却摇摇头,没有接语。 唐云心下不喜,这个施岗,就是比二当家许黑炭差得远,一肚子城府,油盐不吃,风雨不进。 虽然被螳螂sao扰,但是行路还算顺畅。 说是路,其实没有路。 或者说,到处都是路。 唐云此刻理解了第一次离开铃音堡,要到达百船渡的路上,施岗说的话。 “人类猴子,坐好喽,过了百船渡,就是好路!” 可不是好路…… 因为车马只要对正方向,可以随意穿行! 根本就不需要路。 这兰水河右岸,当初的洪泛区,被淤泥层层堆积填充,形成了无比神奇的地貌。 一面是皑皑高耸的恒岭雪山,一面是奔腾咆哮的兰水,中间一望无垠的平原。 在这里,你可以测试你的视野极限。 直到天边,只有浅草、野花和细碎的石头。 一直向前,一直向前,一直向前,没有别的东西。 偶尔会看到羊群,和牧羊人。 唐云仿佛置身可可西里。 不同之处是,这里并非寸草不生。 “西北偏西 一个我去过的地方 没有高粱没有高粱没有高粱 羊群啃食石头上的阳光 我和一个牧人相互拍了拍肩膀 又拍了拍肩膀 走了很远才发现自己还是转过头去回望 心里一阵迷惘 天空中飘满了老鹰们的翅膀 提起西北偏西 我时常满面泪光” 这里的小肥羊显然没有啃食阳光过活,而是在草原上恣食芳草,长得肥肥胖胖。 但是人烟就……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如果唐云没有记错,一日一夜,他只见到过两伙牧羊人,赶着他们的羊群。 道路很远,脚步更长。 前方前方前方, 远方远方远方, 荒芜萧条凄凉……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年浮尸千里的口口相传,至今让兰水河两岸的人心有余悸,再没有多少人敢在这大河谷安眠。 水草茂盛,这里成了螳螂们的乐园。 螳螂,亦称刀螂。 有个西部歌手,也叫“刀郎”…… 唱过许多歌,都随着沙漠里的风沙散落。 他记住的,却是一首不太风靡的歌。 《喀什格尔的胡杨》…… “任我是三千年的成长 人世间中流浪 就算我是 喀什葛尔的胡杨 我也会仔仔细细 找寻你几个世纪 在生命轮回中找到你!” 唱得凄惨孤悲 唐云第一次听这歌时,实在无感,只是被唐氏百科收录了一下而己。 只到他失去了一个不算恋人的恋人…… 有一时,他在“星际网吧”无意中又听到这首歌…… “有没有那么一首歌 会让你突然想起我 让你欢喜也让你忧 这么一个我” 当时的唐云,瞬间泪目。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男儿也有泪,是什么击中了他的泪点。 总之,这让他深深记住了这首歌。 “刀螂、刀郎、刀螂、刀郎……” 唐云给施岗出了一道题目。 “螳螂看到蜈蚣走路,艳羡地说:“你走路真帅呀,这么多脚还可以走得这么整齐!你是怎么走的啊”蜈蚣就告诉他说:“其实很简单,我先迈左边的50只脚,然后再迈右边的50只脚。”螳螂说:“那你再走一个让我瞧瞧。”说明了什么道理?” 后面的马夫和驯兽师也加入论题之中。 “这说明,纸上谈兵、害人不浅,就象你们这几个新徒弟,不能光说不练,天天吵着要驯虎,却只是跟着师傅看驯虎经,空有假把式,行不通!” “这说明,好为人师、后患无穷,想教会别人,得自己先会,要想教徒弟驯化老虎,自己却连只猫都驯不服,那还是不行!” “这说明,邯郸学步、遗失自我,驯狮教虎,就是让它顺从本性去做事,而不是教会它们思想,要是它们一想,你每天又是饿它们肚子,又是鞭子抽,它们想吃了你的心都有,还会听你的话?至少,它们也不会做任何事了!” 施岗却说,“老夫说,那蜈蚣是作茧自缚、反受其累,要说纸上谈兵,它是想走、走不了,想做、做不到,所以并不只是纸上空谈;好为人师、后患无穷也说不上,要教的没有教成,怎么算师,要学的没有学会,也不算后患……要说邯郸学步,它并没有学谁,它只是一言一念,绑了自己的手脚。所以它只能算作茧自缚!” “还是施大人说得最全面合理,”一众驯兽师都拱手称道。 听了施岗一番分析,唐云却对所站的太极桩,似有所悟。 邯郸学步、遗失自我;作茧自缚、反受其累? …… 邯郸学步、遗失自我;作茧自缚、反受其累? …… 修学任何学问技能,文艺武功、文科生理工男,都不要犯了这些忌讳…… 不要“邯郸学步、遗失自我;作茧自缚、反受其累?” 更不要存有——我学了这个,是为了在别人面前炫世博名。 只是去做,听从本性。 Justtodo! 我懂了,他兴奋地想着。 众人又围绕着问题,各抒己见,进行着辩论。 长途巡演,路上的寂寞就靠这些话唠进行话疗。 辩论也不是为了胜利,胜利也没有奖品,他们只是需要交流,因为旅途的寂寞。 没话说的时候,大家就吆喝着马匹,并不是马匹出错,只是为了和它们之间的某种交流。 在这种地方,可以称为伙伴的,不止是人类同伴,还有这些动物朋友。 唐云虽然在聚义堂获得了水寨周围五百里范围内的地图,五百里内都打开了黑暗遮挡,但是现在的地图上,又己经只能看到黑暗。 车队己经走出可视地图的边缘。 他心算了一下时间和车马速度,估摸己过了百船渡六百里。 再向前行,马上就驶出铃音堡管辖范围。 新格小村,在哪里? 我的茶庄,在哪里? 化兽坊的车队,载着狮虎,拉着风灵猴橘子,和许多的趴在车马上的绿色小乘客——螳螂,吱悠吱悠地走着。 远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不同于荒原上千篇一律的景象。 那是稀稀拉拉高大的树木,绵延数里。 施岗连甩响鞭,啪——!啪——!啪——! “驾,前面林木下,就是村庄!” 新格村,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