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婚(十六)
晚上看过电视,上炕要睡觉了,奶奶的表情很庄重,“大孙女,房子也拾掇完了,电视也买回来了,该定日子了。奶奶打听明白了,莲花观烧毁以后,那些老道士都归松峰山海云观了。明天和你爷爷坐头班车,估计当天就到松峰山了,回来最快也得后天了。奶奶去给你看看,给你选个日子,这个必须得听奶奶的。再一个奶奶已和你爸爸还有你爷,商量过了,结婚给你买个四铺四盖,买二个皮箱和买条毛毯当陪嫁(遗憾的是奶奶陪嫁的毛毯,她几经颠沛,几经婚变,都带在身边,直到和第六任丈夫分手时莫名遗失)。打小就没妈了,又当姐,又当娘,吃了多些苦,挨了多些累和饿,奶奶心里有数的。头一年卖菜挣了二仟多奶奶都攒着呢!够给你结婚花了。” “奶奶,听您的,东西就别买了,以后弟弟们还都得娶媳妇呢!” “我看啊!你大弟弟这几年挣钱也差不多够娶媳妇了,还有刘青呢!你二弟和二维干几年也能挣个娶媳妇钱;老三啊!就得大家供上学了;小四还有你爸爸和继母呢!奶奶不怎么犯愁了。” “奶奶,那和我爷爷你们俩去吧!多注意安全。” 天刚放亮,爷爷和奶奶就出行了,绕道县城和哈市,一路颠簸,到松峰山已经午后了。 一股清泉,顺着自然殆消化的水槽向山下缓缓流淌,一条用花岗岩石铺就得羊肠小道曲折蜿蜓依势向上顶伸去,小道的二侧茂密的森林,在左侧的山林中掩映着宁静肃穆的道士墓,在右侧一条小岔道的开阔地,耸立着二块硕大的巨石,巨石间只有可容一人通过空隙,便是闻名遐迩的一线天。羊场的小石道,渐行渐陡了,奶奶的小脚踩在光滑的石面上无法行走了,站在喘着粗气,怎么办呢?坐下歇一会吧!爷爷拉着奶奶坐在了一块较凸起的石块上。正歇息着,一个人牵着二匹马走了过来,马背上已背好了马鞍,主动和爷爷奶奶搭讪:“老哥,老嫂骑马走吧!往上远着呢!还有四公里才到二道坎呢!”“好吧!多少钱一位?”“你俩都骑就给五元钱吧!”“我自己走,她自己骑,”“那一位骑就给三元吧!”。 奶奶骑在马上,山高林密,冷风吹动着若大的落叶松,整体树冠随风摆动,春风透骨,奶奶浑身打颤,爷爷见状把外衣脱了下来给奶奶穿上。“老哥,老嫂请问您们过来是看相还是抽签算卦,还是求愿,许愿啊!”“我们是过来看看相,算算卦。”“这山上有个狐仙洞,供奉着十八路大仙,仙气可灵呢!我们屯子有个叫黄财的,耍钱输了,到仙洞里赌气把大仙灵位头给掰弯了,他下山后头就往后背,不一会儿就死了。”“老弟你知晓这山上道士高人吗?”“老哥您要是看相算卦就找邱道长,那才准呢!” 来到了二道坎,“往前马是过不去了,只有您们自己往上爬了。” 一个高耸的岩石拦挡住了去路,在倾斜七十余度的崖壁上,人工开凿的石阶,爷爷仰头观望了许久,“你在上边先上,我在我后边推着你。奶奶在上边爬着,爷爷也趴在石阶上,用一只手支挺着身躯,用另一只手推着奶奶的臀部,一阶一阶的向上爬着,好歹这部分台阶只有十五米,爷爷和奶奶用尽了力气和方式,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 坐在上边喘着粗气,歇了一会儿,往上走了二百多米的缓坡地,又是个人工开凿的石阶,比刚才坡缓,比较短。爷爷扶着奶奶艰难的蹬上了这段台阶,来到了山顶。 坐北朝南,青砖灰瓦,八根漆红的大圆立柱,分格镂空的窗棱,在立柱的正中房檐下鲜红的行书体:海云观牌匾。立于观前硕大鼎形香炉,在填满香灰上插着多根拇指粗的供香。旁边放有一小木箱,箱子上面有一长条形开口,箱的正面书写着:上香者一元。爷爷掏出了一元钱投入箱内,观的小侧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小道士手捧三根香走了出来,把香递给了爷爷,双手合掌深深鞠了个躬,转身又从侧门进入观内。 爷爷上过香,跨上观前的石阶,轻轻敲了几下小侧门,“吱”的一声,仍是那个小道士。双掌合十,“施主有何所求。”“我过来看相,求卦,求签。”“烦问施主慕名哪位道长?”“特来慕名邱道长。”小道士用手示意请进。爷爷和奶奶跟着小道士进入观内,小道士示意爷爷和奶奶你坐在一长条凳上,“拜见邱道长请先交入观费五元。”爷爷掏出五元钱递给小道士,小道士用手指了指,一个铜香炉的底面压着些零钞,爷爷把五元钱压在了香炉底下,“施主你们是第九位,请稍后。” 爷爷和奶奶早已饥肠辘辘了,筋疲力尽了。“我们可以在这吃点饭吗?”爷爷用手指了指背包,示意自己带饭了。小道士摆了摆手,示意不可,“施主请和我来。”把爷爷和奶奶领到东观的南屋,靠东墙搭有一溜大铺,裸露着木板,地中间立有一大铁炉子,被燃烧的木柈烧的通红。木板床上坐着的,有半躺着的,有老的,有年轻的,有男的,有女的,十几个人。这屋太脏了,应了那句话:有老道的地方没有干净的。“施主,可以在这吃,在这休息吧!晚饭有道士餐,晚上不下山的就住这吧!等到你们就过来叫你们了。”说完转身走了。 爷爷和奶奶把饭盒拿了出来,用手拿着放在合适的位置用炉火烤了烤,吃了起来。 一弯弦月似未拉开的弓悬在天空,亮晶的繁星布满了天空,山高风吼,虽已二月的早春,然而山顶仍严寒刺骨,比平坦的村庄三九天还要冷上许多。 爷爷和奶奶都是很少和人搭讪的人,爷爷把他的棉衣铺在板床上,把包挨床放好,“你上床躺着歇一会儿吧!”奶奶仰面和衣躺下了。 一位很端庄,稳重,洁净的女人,也就比奶奶小一二岁吧!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奶奶的双脚,“老大姐,有啥心愿过来求道啊!”奶奶看了看她,“没啥!孙女结婚,来给求个吉日。”“老大姐,看您的双脚,就知道您是大户人家出生的。我是从医的,再早多惨,硬是把那脚骨给裹成这样,最伟大的是太平天国洪秀金就提出废止缠足。您排多少号啊!”“九号。”“您咋那么吉利排个九号,这是最后一波,每波就九个,真让您赶上了,您孙女结婚一定是个好日子。” 进来个小道士,“各位施主有吃道士饭的请过来。”有几位跟着他出去了。爷爷也躺着歇息了,和奶奶也暗自庆幸排了最后一波,还是第九号,是数字最大了,真是太顺当了。明天早上就可以下山往回走了。 陆续有几位都下山了,只剩下爷爷,奶奶还有其他五位了。将近二十一时许,原来的小道士又走了进来,双手合掌,“九号施主请过来。” 爷爷和奶奶跟着小道士来到了“海云观”的西侧屋,一位道仙鹤骨,长长的白髯,黑色的道冠,端正坐在长凳上,小道士退了出去。 “请问二位施主求本道有何指迷?”爷爷和奶奶把来意向道长说明和所求,“好吧!先摇卦,然后看相,再求签吧!”道长说完用手指了指,在屋的西北角地面上也放个小木箱,上面写着:算卦、看相、抽签十元。爷爷掏出十元钱放了进去,“请施主把求愿者的生日时辰报上来,奶奶急忙从兜里把早已写好的纸条递给了道长,道长拿着手里看了足有一刻钟:1963年7月14日,农历五月二十四已时,水命。”“好吧!就请施主代摇吧!” 道长拿出三个铜钱,奶奶合在掌心,摇了九次,道长在纸上画着—不等符号。“把带来的本人相片请呈上。”奶奶把她的三张照片递给了道长,一张是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白袜子,白凉鞋,举着粉色的伞,脸有些偏斜,目光斜视,透着媚气秀发达臀;另一张是穿着红色的半短裤,白色的衬衣,扎着半蹲式马步,双手在胸前张开,秀发甩在脑后;再一张是穿着黑色的体型裤,白色的衬衫,站倚在一个月圆形的门边,一只脚尖点地的腿斜在另一只腿上,流露着很自然的笑容,双眼也充满媚光,长长的秀发有一部分隐藏在身后,另一部分展示在胸前。道士看了看,眼神注目在眉宇间偏左的黑痣和嘴上。“好吧!抽签吧!”道长拿出一沓近似纸牌的长条签,奶奶分别抽出三张:第一张是一朵鲜艳的小黄花;第二张是风吹动落叶的图面;第三张是一个鲜红的底面,什么图案也没有。 道长干咳了二声,表情严肃,语言诚恳。“既然有所求,本道就有所诚了。”“请道长尽管实说,”爷爷急忙插话。“从卦象看这孩子从小就没娘,从小就多此劫难,一生命也不强,她得贫穷一生,享不着福。从面相看这颗黑痣长在左侧的夫妻宫上,这孩子一生在男人身上招惹是非和永远因为男人在流泪。这孩子长的樱桃小口,上嘴唇极薄,善于用语言伪装自己,和别人相处包括丈夫时间短了还可以,可长了就引起反感了。从签上看,这小黄花是个短期艳花,这风卷残时,时间短了是个花,长了是个渣,从这红色的底面这孩子将有血光之灾,现在是二月,一月十二年,这孩子也就四十五到四十七岁之间将有血光之灾,遗憾的是本道看不着她的手相了。”奶奶急忙打断了道长的话,“她的手相更不好,双手都是横纹,”奶奶伸出了左手,用右手在左手掌上比画着。道长双目圆睁,站了起来用手捋了把长髯,“难道,难道,难道她还能杀人。”爷爷和奶奶目瞪口呆,也站了起来,爷爷平静了些,“她长的可挺弱小啊!”道长双目微合,“取于心,不取于身。”“那有什么好办法吗?”爷爷进一步问道:“时代遥远,时光变幻莫测,不是本道所能及的,嘱与亲人那三年不要让她独处一地,或许有贵人出现可逢凶化吉,免于此灾祸。”道长又干咳了二声转移了话题。“从生日时辰和命相推算,阳历七月十四日,阴历五月二十四日,水命,一加四是五,二加四是六,又是水命,这孩子是五六命,也就是说她得嫁五或六次。结婚的日子最好定在农历二月二十二,阳历三月八日,二十二就是伴和伴,三月八日是妇女节冲喜啊!” 奶奶看了看爷爷,“那有什么办法呢?” 道长站了起身,在他的身后仍有个小木箱,上面写着:破灾求吉十元,材料费五元。爷爷走了过去投进十五元,道长仍坐在那继续说道:“这孩子身边有个贵人,如果贵人出现血光之灾可逢凶化吉,让她多磨难善行,多自约守道,晚年也许能好些。她身边小人太多,而且很盛,现在身边就有小人,让她多注意。” 道长站了起来敲了几下木隔断,不一会儿走进了个小道士,道长向道士细语了几句,道长点点头转身出去了,较快又回来了,手里抱着似茶叶竹筒般大的一个纸筒,道长接了过来倒出了一个纸糊的男人,“这个纸男人,总计五个,给她破五关吧!让她结婚睡前把这五个男人的*剪掉,放在门内全部烧掉,决不能让她丈夫知道。” 道长站起了身,捋了把长髯,又双手合掌,“善善,终有终,多行善,多约守道,终有善报。” “道长,明天很早我们就得下山,你看。。。。。。”爷爷用手指了指那个纸男人。 “善善,误不了。”道长说完退进了内室。 爷爷和奶奶回到休息屋子,屋内大铁炉子烧的通红,散发着烤人的热量,炉内燃烧着的木柈发出啪啪的响声,整屋弥漫着烧木烟的味道。 爷爷和奶奶和衣并躺在木床上,思维都在相同的转动,都为她们的孙女担忧,邱道长所言的凶灾化去,求上天保佑,又为大孙女祝福。偶尔眯了一会儿,又似在梦中她们的孙女穿着婚纱在二维的拥抱下走进洞房,然而一次,二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猛然间她们的孙女手握滴血尖刀,一个男人轰然倒下了、、、、、、。 天还未亮那个小道士把一个半米见方的纸箱给奶奶他俩送来了。 爷爷和奶奶洗过脸,把自带的豆馅包用炉火吃了口饭,就匆匆的走出来道观。 微微的晨曦,起伏的山峦,怒吼的山风,一天极冷的时候,眼前的拜斗台,狐仙洞,棋盘峰也没心观览了,爷爷拉着奶奶开始下山了。 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这二道坎可怎么下呢?爷爷拿着包和纸箱,趴下身,双脚向下,双手支起,向下倒爬一个石阶,又用手把包和纸箱往下挪一个石阶,往下爬了三个石阶。“你像我这样,我用双手抓住你的脚。”奶奶也像爷爷一样趴在石阶上,爷爷用双手抓住奶奶那双小脚,向下倒爬一个石阶。挪下一阶包和纸箱,然后又抓住奶奶的双脚,再往下倒爬一个石阶,足足用了一个半小时,爷爷和奶奶才倒爬下二道坎。 爷爷和奶奶站起了身,相互拍打身上沾满的积雪和灰土,又坐在了一个石阶上歇息一会儿。 奶奶还很风趣,“老头子你数了吗?有多少阶石阶。”“我还有那个闲趣?”“上边没数,下边是七十六石阶。”“对了,这就对了,这是道教的七十六地煞,那么上边一定是三十二石阶,是三十二天罡。” 七年后她和第三任丈夫到此游玩,望着已废弃的二道坎,望坎兴叹,百感交集,当年爷爷和奶奶为了她,在那个初春冰雪尚未消化尽恶劣天气条件上,是怎么上去和下来的? 还好那位租马人好似有意在等他们。奶奶又骑在马上,带着对她的祝福向山下走去。可是到平山,往哈市开的车得下车二点半以后开车,辗转到兰河县,天已很晚了,往她们屯子开的公交车已停止运行了。 “走吧!火柴厂门前那个小旅店是个同事开的,咱俩去住一宿吧!也就五元钱,吃碗面条,明天早晨再往回走。”吃了碗炸酱面,爷爷和同事唠了几句,太劳累了,就休息了。奶奶把那纸箱放在床上,恐怕损坏,那里装有系她孙女一生从灾转吉的重要圣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