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爱国愚民
独孤凌云当年因为发妻亡故,心中便不喜独孤策,可却也从来没想过要将独孤策过继出去,说到底,独孤策都是他的嫡长子,按照礼制,日后是要承袭他爵位的继承人。 更何况,这件事当年秦氏提过,却被窦母给回绝了,现在再提,怕是窦母依然不允,即便是族中也会反对。 独孤凌云虽然是族长,可毕竟还有众多族老在,即便是要过继嗣子给独孤平云侍奉香火,可独孤策是嫡脉的长房长孙,怎么也不该将他过继出去。 “不成,不成!”独孤凌云连连摇头,“策儿是我的嫡长子,如何能将他过继出去!” 长孙氏闻言,气道:“老爷只想着他是嫡长子,如何不想想盛儿,冲儿他们,他们难不成就不是老爷的儿子了,老爷如今正值壮年,他们兄弟自然不用为今后担忧,可倘若有一日,老爷不在了,谁来回护他们兄弟!?独孤策一向与众兄弟不亲厚,前番还闹出那么一桩事,难保他日后不报复,他若是承袭了爵位,这府上一切都是他的,还能有盛儿他们兄弟的一条活路吗!?” 长孙氏如今也彻底撕破了脸面,原本还遮遮掩掩的,只是在独孤凌云耳边说独孤策的不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些了。 独孤凌云听了,也是一阵默然,六个儿子当中,他最为偏爱的就是独孤盛,独孤冲,正如长孙氏所言,独孤盛和独孤冲如今都和独孤策有了冲突,真的有一日他不在了,难保独孤策不会报复。 况且,若是当真将独孤策过继了出去,名分上也还是他的嫡亲侄子,照样能支撑独孤一门,还不用担心独孤策的官职品级越过他,倒也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 “只怕老太太那边不答应!” 长孙氏闻言,心中大喜,知道独孤凌云已经动了心,忙道:“此事自然要瞒着老太太才好,老爷不妨召集了族老,只说梦见了二老爷,可怜兄弟没有子嗣侍奉香火,在阴间受苦,这才将独孤策过继到二房,日后也好光耀二房门楣,等来日开堂祭祖,将他的名姓记在二老爷名下就是了,至于秦氏那边,自有妾身去说!” 独孤凌云虽然意动,可心中依旧犹豫不决,道:“这事如何能瞒得住,难保策儿不到老太太跟前去说,真要是气坏了老太太,该如何是好!” 长孙氏急道:“老爷顾念着老太太自然应当,可也该为盛儿,冲儿他们五兄弟着想才是,况且,即便是过继了出去,难不成他就不是老爷生养的了,不过是个名份罢了!” 独孤凌云虽然糊涂,可长孙氏打的什么主意,他自然也猜得到,只是他平日里就不喜独孤策,如今独孤策立下大功,来日面圣受赏,一旦官职品级越过他去,他面上不好看,更何况,当真如长孙氏所言,他有六个儿子,总归也该为其他的五个儿子谋划一番了。 独孤策若是过继了出去,日后他的爵位自然就能传给独孤盛兄弟其中的一个,二房有了继承人,哪怕是降爵承袭,也能继承一个郡公的爵位,到那时独孤家一门三个郡公,放在长安城中,也算是无比显赫了。 “这事且容我再想想!” 长孙氏也不再言语,她与独孤凌云做了十多年的夫妻,还能看不透独孤凌云的心思,嘴上说着要再想想,怕是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 正在回返长安路上的独孤策对此自然一无所知,即便知道了,也不会觉得如何,说不定还要暗自窃喜。 能真正走出汝阳郡公府,能摆脱长孙氏的钳制,从今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任谁都不能再压制着他,不是喜事是什么? 只是独孤策此刻却喜不起来,从绥州出发,前几日倒还走得顺畅,可越是接近长安,这路便越是南行。 绥州一战已经天下皆知,人们在称颂独孤策的同时,对丢了绥州,还向突厥人下跪的范兴却是极尽鄙夷,甚至痛恨。 “大人!前面又有乡民拦路!” 独孤策闻言,不禁大感头疼,连忙看向了一旁的孙侍卫:“孙大人!还请护好了范大人和我叔父的灵柩!” 孙侍卫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吩咐属下五百护卫将囚车,棺椁团团围住,相同的情形前几日已经出现过几次了。 独孤策叹息一声,只带了韩先,赵长生两个纵马向前,远远的就看见众多百姓拦在道路中间,手中早就准备好了泥土石块,显然都是用来招呼范兴的。 对这些百姓,独孤策也是无可奈何,派人驱逐,怕是不免冷了这些百姓的心,纵然乡民愚昧,可他们来此,也都是出于一片爱国之心,或许他们不懂得什么是爱国,可他们知道,堂堂大唐一州刺史,居然向突厥人屈膝下跪,这便是奇耻大辱,为天下所不容。 看着这些百姓,独孤策也不由得想到了后世的华夏民众,他们的爱国心也是极为朴素的,即使盲目,甚至被有心人所利用,但他们的爱国心都是真真切切的,不掺半分假。 可偏偏对待这些百姓,不管是后世,还是放在当下,任谁都是无能为力,不能否定了他们的爱国心,可对他们的行为,难不成还能赞同? 独孤策三人行至跟前,一个老丈走出来对着独孤策躬身一礼,道:“敢问将军,押解的可是范兴那狗贼!” 独孤策闻言苦笑,分明是一个不计个人荣辱,甚至为了国家利益连性命都能舍弃的大英雄,却要被人称作狗贼,何其可悲,可叹。 独孤策下了马,道:“老人家,为何要拦在道路中间,我等急着回长安复命,还望老人家,遣散乡邻,让开道路!” 一个年轻后生,道:“你又是何人,只管说后面囚车里的是不是范兴那狗贼!” 韩先怒道:“放肆!这是我家大人,一箭射死了突厥王子施罗叠的独孤将军,不得无礼!” 听到是独孤策,百姓不由得一惊,接着便纷纷下跪。 那老丈拜道:“原来是独孤将军当面,老汉失敬了,独孤将军为国效命边疆,杀得突厥奴狼狈逃窜,老汉和众乡亲没有一个不敬佩的,只是那范兴狗贼,不但丢了绥州城,还贪生怕死,向突厥奴屈膝下跪,这等寡廉鲜耻之人,不杀何以平民愤!” 后面的百姓也是跟着一阵鼓噪:“对!杀范兴,杀范兴!” 独孤策看着,既为这些百姓一片赤诚的爱国心感动,却又为他们的愚昧而叹息。 “大人!不如将百姓驱散!”韩先小声道。 独孤策摇了摇头,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那一日范兴为何要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为他抱不平,甚至不能说一句话,大唐民心可用,剿灭突厥之日不远,这些百姓的心,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冷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