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已无欲无求
这世间,除了皇家贵如千金,其余人全部命如草芥,娘亲的命捏在孟青玄手,我还有的选吗?是以我回到长安王府,却不料又府门前被捕。待我回神,只见刀已架在我的脖颈之。 有随夜风翻飞的裙摆入目,诸葛洛歌从一旁而出,目光狰狞。 “还愣着做甚!”诸葛洛歌道:“给本王妃杀了他!” 我脖颈的刀又下压了几分。 “娘娘…这…” “怎么?本王妃说话你们胆敢不听?杀了他,他是敌国派过来的细作,是为了杀了王爷的!”诸葛洛歌道。 随之诸葛洛歌之言,我微微抬眉,望向她,不解她何意陷害。 “王妃此言可有证据?” 诸葛洛歌不再看着我,移了移眼神,才道:“证据甚的本王妃总会找的到,重要的是王爷坚信你便是敌国细作!” 我只觉一寒,道:“他…坚信?” “自然!是王爷要本王妃在此带人围捕你,然后杀了你的。”诸葛洛歌道,“既然现下已然抓住了,便速速下手罢。” 方才还不敢动手的侍卫,眼下倒是跃跃欲试,听闻这乃是司凛夜的命令,他们便欲出手,只是尚未伤到我之时,便只听闻司凛夜一喝:“都给本王住手!” 重紫色衣袍匿于黑夜几乎让人察觉不出,只听闻有力的脚步声一下下的踏在地面,几息后当真见司凛夜立足眼前。 众侍卫手的刀剑都放下了,诸葛洛歌脸的神情变换莫测,红唇轻颤,对司凛夜不住的说着。可司凛夜并不在意也未曾留心去听,只是凝神望着我。 我亦迎着他的目光回望:“王爷是否当真确认我是敌国细作?” “当然,王爷自然是相信的,不然……” “住口!”司凛夜喝道。 “王爷……”诸葛洛歌被骇的一愣,随即眼泪夺眶而出,委屈非常:“王爷怎可说话不算话,分明是王爷说若是秦修染回来便会相信妾身所言,怎么眼下他一回来王爷所言全部都忘却于脑后了!” “好了,你的心意,本王知晓。”司凛夜道。 呵…… 我的心在闻此猛然落空。“既然王爷这般想,那为何不将我收押归监?或是现下杀了我。” 诸葛洛歌道:“王爷,既是他都如此说了,王爷便下令将他杀了罢。” 司凛夜转眸看了一眼诸葛洛歌,但很快又回头望向我,提步向走来。分明他不过一个闪身一个瞬息便可到我的身侧,却每一步都踩的实实的,让我的心都不住下沉。我见司凛夜的手指摸腰间剑柄,不由眼角一跳。 “蹭。”宝剑出鞘。 宝剑抵于我的脖颈,不是剑刃,而是剑背。 “修染,你也有害怕的时候?本王还以为,你此生什么都不怕。” “蹭。”宝剑入鞘。 “来人,传府邸老郎,速速到滕云院。”司凛夜大手一扯,轻易握住了我的手腕,脚步都随之一顿,但并未停下,而是加快了速度扯着我向前走去。 他走的方向,是滕云院。 与诸葛洛歌擦身而过之时,她瞪大双眸,不可置信的扯住司凛夜的袖袍,唤了句:“王爷……您怎么……” 司凛夜并未回头,连脚步都未停,“王妃,那些不过都是你的猜测,所听也不过流言,等你有了证据再来找本王罢。” 转眼已到滕云院卧房,司凛夜大手一扯,将我扔在床榻,这床极硬,痛的我闷声咳了起来。司凛夜神色一慌,想前扶起我,我嘲讽一笑。他一怔,“你笑什么?” “我笑,王爷心怀疑我,却又不舍不得下手,王爷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秦修染!”司凛夜俯身压我的身体,居高临下的望着我,“秦修染,你怎敢……你怎敢……你怎敢……” 忽而只听不合时宜的声音忽入:“王……王爷……老奴是否需要过些时辰再来?” 司凛夜这才起身,回头见是府邸老郎已然到了,便道:“不必。你且去帮修染探看罢。” “是。”老郎微鞠身子,抬着药箱前。 直到老郎的手指搭他的手腕,我才有了反应,坐直了身子,却还是有些怔然,不知为何要为我探看。 “秦公子,您昏迷期间,王爷可谓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您,所有您用得到的东西王爷都亲力亲为,连每一日公子所食都要过王爷的手,许是因为这般,才叫公子您捡回一条命来啊,想想当初王爷抱着您回府的时候,您浑身是血,王爷也好似是丢了魂魄一般,府邸人可都是吓傻了。还好还好……公子您命大啊,要是您有个什么事儿,王爷指不定会如何呢。” 随着老郎所言,我一怔,眼眸微闪,有些不可置信的望了司凛夜一眼,只见他竟是也有些害羞,脸颊都好似染了些许桃色,急忙轻咳两声,道:“你快些给修染瞧身子罢。” “哎,好嘞王爷。”那老郎说着按在我手腕的手指重了几分,“王爷那时总说,若是有天公子您醒来了,定是要为您再进行诊治,别让什么余毒存留公子体内影响了公子的身体,方才听府邸众人传秦公子回府了,老奴便猜想着王爷该传唤老奴来此了,果真被老奴猜了……” “咳。”司凛夜清了清嗓子,只是显得刻意极了,“你的话,太多了。” 谁知那老郎嘿嘿笑了两声,只道:“老奴老了,王爷切莫怪罪啊,人老了是话多,爱啰嗦。” “你知道好。”司凛夜尴尬非常,索性转过脸去不再看着,却不料那老郎竟已提着药箱起身了。 “好了?”司凛夜问道。 “是,好了,王爷。”那老郎道。 “如……”司凛夜说了一半,便急急出了卧房,又加一句:“随本王出来,本王有话问你。” 二人虽是站在院落之,我却依旧听到司凛夜问道:“修染身子如何了?原该复诊,修染却因着有事离去数日,今日才归来,但本王见他瘦了许多,心着实着紧,不知是否是余毒未清?” “王爷真是对秦公子心,血燃是何等剧毒,更何况秦公子独已入骨,单单是王爷最初给秦公子服下的解药恐怕都不易炼制,想必王爷也是废了一番力气罢。”那老郎说着还伸手捋了捋下颌的长须银胡。 血燃的解……是了,虽说有墨雪,可制作解药也不是易事,会的人也是少数,我凝神听着,想知晓司凛夜是如何做到的。可只听他道:“本王问你何事,你便回答何事!” 那老郎这才道:“要说血燃之毒不好解,却在秦公子身丝毫不得见。老奴想着,会否是因为当时秦公子失血过多,而秦公子又服下那生血的药,那新生的血液之,并未染毒?” 司凛夜几息后才道:“你是说,修染正是因为失血过多,随失血也流出了原本血液之的剧毒,而新生的血液之是无毒的,是吗?” “正是。”老郎道,“早听闻说人在一定的情况下是可以全身大换血的,但也仅仅是听闻罢了,不料今日得见。这样的事太难把控,失血量和时机都极为关键。王爷能做到此,老奴实在佩服,只怕是许多医者也是做不来的。” 司凛夜听此,又静了几息,才道:“既是如此,老郎便回去歇息罢。” “哎,知道了王爷,老奴这退下。” 如此不多时司凛夜便重返房内,我连忙闭眸假意睡着。 只听他问道:“修染,你可是睡着了?” 我没有应答。 随之秦修染便吹了烛火,坐在雕花太师椅欲浅眠,并未榻。我的心,此时软的一塌糊涂,可与之俱来的,还是深深的自责。我...是个细作,不管从前,还是现在。 后来想着想着,我也便睡着了,直到第二日外面的喧闹饶的我醒来。 司凛夜已然醒来,看我转醒便问道:“修染,你醒来了?” “恩。”我点点头。 “身子可还好?” 我刚想回答,便被房外的声音截断,一字未吐。 房外乃是诸葛洛歌之声:“王爷,妾身求见王爷!” 司凛夜微蹙了眉,起身走至门旁,拉开了门。只见以诸葛洛歌和白兰为首,后面一众侍卫带刀站满了滕云院。 “大胆!”司凛夜喝道,“带刀剑来此,反了不成?” 一众侍卫听此,面面相觑,倒是好些侍卫都将剑插进剑鞘。 诸葛洛歌见此,也慌忙垂目,不敢望司凛夜,“王爷,是妾身下的命令,切莫怪罪他们。” “是吗?”司凛夜道,“那王妃可当真大胆!” 随着司凛夜一喝,诸葛洛歌身子一抖,惊骇失声。反倒是白兰说道:“王爷,切莫怪罪娘娘,娘娘此来也是心系王爷…” “心系本王?心系本王一大早剑指滕云院?” “王爷…” “住口!”诸葛洛歌向白兰喝道。随后转向司凛夜却是变的温柔似水:“王爷不是说若妾身找到了秦修染是敌国细作证据,便可来找王爷吗? 司凛夜本欲转身,听此脚步微怔,回头而望,只道:“且说来听听。” 我心头一寒,不知为何司凛夜不信我,他分明那般护我,却又从不深信我。 我起身,出了房门,我不是敌国细作,可我想听听,那所谓的证据。 “修染,你怎的出来了?方才见你未睡好,眼下怎的不再休息一会?”司凛夜见我出来相迎。 “房外如此吵闹,我想听听王妃娘娘所言证据。”我道。 诸葛洛歌咬牙道:“王爷,我已找到秦修染是敌国细作的证据!” 她道:“今晨,妾身特地早起,只为带人清扫囹水院,想着秦修染回来了,总是该准备准备。” “恩,是该清扫一下。”司凛夜点头道。 “可妾身却发现了这些东西…”诸葛洛歌道,随即用肩膀顶了顶一旁的白兰。白兰点点头,便从怀取出几个物件摆在地。 分别是一把尖刀,一盒熏香,和一个小纸包。 “王爷,这是秦修染要杀王爷的证明阿!”诸葛洛歌此时可谓是声泪俱下,柔弱的跪在地,实为梨花带雨真绝色,“他想用这些东西杀了王爷!” 司凛夜如墨剑眉一竖,不解的望向诸葛洛歌。 诸葛洛歌又道:“这尖刀,一看便是伤人利器,藏于秦修染的枕头下方,王爷您说,谁会把这等物件放于枕头下方,他定然是仗着王爷喜欢他,趁其不备想要谋杀!” 司凛夜不语,反而是转眸望向了我。我迎着他的目光回望,目光清冷,不解他为何如此轻易便信了诸葛洛歌所言。 “王爷,凭我…”我抬手,随着我抬手,宽大的袖袍全球垂下,随即便晨风灌的鼓鼓的,“杀得了你吗?” 诸葛洛歌忙道:“王爷切莫听信秦修染谗言!王爷虽是瑞祥国武艺登峰造极之人,可秦修染是别国的啊!他不是瑞祥国的!” 诸葛洛歌此言后越来越多的侍卫开口道:“娘娘此言有理,他乃是别国细作,也说的通了。” 司凛夜蹙眉,静了有几息的功夫,道:“王妃,修染身没有分毫内力,你不必多疑。” 我心头一动,还好,还好司凛夜是相信我的,那今日过后,我便将全部的事都知会与他。 诸葛洛歌又道:“若是秦修染隐藏了呢?王爷深思啊!” 众侍卫便也接道:“是啊,王爷深思啊!” 司凛夜闭眸,道:“你们可是信不过本王所言?还是说你们本王更能洞察?” 诸葛洛歌却又道:“王爷,若是加这些呢?”她指着被摆放在地的熏香和小纸包,“妾身已然让人查探过,这熏香乃是迷烟,而这小纸包内,乃是剧毒。算秦修染不能刺杀,若是加迷烟,难保不能,再或者用这剧毒…王爷,此人心太狠毒!断不可再留着他!” 我提袖掩唇轻笑,引得众人皆望向我。 诸葛洛歌一愣,道:“你笑什么?” “我笑,若是点燃了迷烟,我恐怕会王爷更先迷倒罢?又如何杀人呢?” 我虚弱至此,若说能司凛夜还能多撑一息才是无稽之谈罢。 “至于这毒,”我朝前走了几步,又缓缓蹲下身子,打开了纸包,只见白色粉末,修长手指粘捏起一些粉末,放在鼻下。 这一动作惊的司凛夜慌忙前,“修染!” 只是这几息之间,我便已然放下手指,道:“此乃砒霜无疑,服下便药石无救。” “正是如此,你还不认罪?”诸葛洛歌道。 “若我下毒,怎会用此毒?我大可以用个慢性毒药,让王爷不死在囹水院,你说是也不是?” 没有哪个细作会让人死在自己的房,我说的也是实情。众侍卫已然开始偏向我,诸葛洛歌是否弄错了的言论在众侍卫传的很快。 诸葛洛歌可谓一听急了,面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慌忙道:“王爷,妾身不会害王爷啊,妾身一心向着王爷,王爷莫要受了秦修染的离间!” 这下我没再言语,相反倒是司凛夜开口说话了:“修染如何离间了?本王不曾见。” 我原以为,事情到此已然明朗,我昨日未曾回过囹水院,这些东西定然是诸葛洛歌陷害无疑,司凛夜定然会给我一个交代。可我却听闻司凛夜朗声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所有人即刻散去,本王不予追究。” 我愕然,却是什么都没说,我又能说什么呢?也许,对于我,司凛夜当真从不深信。自此,我搬回囹水院,也许有些事情,是我从前想的太多了。之后的日子,我一如既往,做着我该做的事,替孟青玄盯着司凛夜。而传信之事,我却一次都没有。只因司凛夜并未反叛之心,反而他时常带我在城考察民情。曾下地亲身劳作,曾惩治不义之人,也曾救济与穷苦人。这样的人,又怎会反叛?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 若是我小时,便遇这样的人,多好。 日子转瞬夏日已尽,秋日阑珊,冬日已至。那个名唤司凛夜的男子,也在我的心扎根,思念亦发芽。 …………………… 说也怪,自从入冬以来,气温骤降,分明入冬不久,却已是滴水成冰,又刮了几阵北风,便开始落雪了。起初落雪人们可谓是欣喜非常,皆道瑞雪兆丰年,尤其孩童,更是兴高采烈,处处可见玩雪的身影。可是后来,人们的欣喜却渐渐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担忧,因着这雪是愈下愈大,愈发猛烈,出行都已不便。直到整个长安城全白之时,白雪堆至房门,连推门出去都是难事,人们已然开始恐慌。 可算如此,长安城的雪还是没停。 如此已糟到极点,可更糟的乃是这雪根本不停,且不止长安,沿絮语山一脉,过珍珠潭,向南而去,全部风雪肆虐。前几日传来消息,絮语山积雪滑落,冲塌了一休亭,山民全部逃离下山,落脚长安城,由司凛夜安排避难之处。可算絮语山的山民可逃至城,山积雪依旧要处置,否则若发生雪灾,长安城无可幸免。再说城积雪,若是积雪来日全部融化,只怕这雪水能淹了整个长安城。 如此关头,司凛夜下令调兵清雪,大军在握,人多力足,倒真的是不日便将积雪清扫殆尽。然在众人都松口气之时,噩耗却是接踵而至。 那一日司凛夜尚且在囹水院,我静静的坐在房煮茶,听他说,由我煮成的茶,府邸之任何人煮的都要绝妙几分,且一盏入肚,身子都会回温些许。司凛夜不知我在茶加入了何物,却又用手支着脑袋眼眸轻合饶有兴致的瞧着我将晒干的花草放在鼻尖轻嗅后放入茶炉。笑意才将将染司凛夜的唇角,小金便张皇失措的闯进房,急急唤了声“王爷”,而后不住喘着粗气。 司凛夜微微起眉,站起身来,似是怕惊扰了煮茶的我般轻道:“何事?” “大事不好!王爷...”小金的脸色都变了,“方才传来消息,浮岗城发了大水!” 小金的话刚说完,便传来一声清脆,那是我手茶匙落地的声响。 “你说什么?!”司凛夜声音也已染慌乱。 “王爷,传来的消息确实如此啊!还望王爷早些想想法子啊!”小金的神色极为夸张,好似无边大水已然临近眼前。 我在失手打碎了那茶匙后,便是恢复了平静,而此时更是熄了炉火,取下了壶盖,一股子茶香随之弥漫开来:“法子,自然是有的。” 司凛夜回过头来望向秦修染,道:“什么法子?” 我一笑,反问道:“难道这长安城的积雪解决法子不管用吗?” “不可以!”司凛夜还未深想,听闻诸葛洛歌的声音从房门边传来。随之小金回头,见是诸葛洛歌,便行了个礼,只道“见过娘娘”。 “你怎么过来了?”司凛夜蹙眉,“王妃现下偷听的本事倒真是一等一。” 诸葛洛歌一听,脸便变了色,显得颇为委屈。“王爷说的什么话,妾身也是听闻发水的消息,才匆匆赶来与王爷商量对策,不是故意听王爷与他人对话...只是王爷,秦修染所言之计,乃是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我望向诸葛洛歌,“何来不可王妃娘娘大可说来听听。” 诸葛洛歌很快便回答,却是对着司凛夜,完全不顾我:“王爷,请您信妾身一次罢!秦修染他是敌国细作,按长安城所行之法让兵马之力去救援只是为调开大军,如此一来,长安便是空城!” “呵。”我随之冷笑,“王妃娘娘,若我是细作,我大可以祈祷这大水冲了长安甚至整个瑞祥国,我又何必要提议让你们派大军救援?”我望向诸葛洛歌,眼底近是讽刺之意,“王爷手的兵马,是整个瑞祥国的,不是这长安城的,如今瑞祥国大水有难,难不成王妃要霸着长安城的一切不救?” 我的话堵得诸葛洛歌原本白皙的面庞一阵红一阵青的,愣是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司凛夜也并未言语,而是垂目似是思索,毕竟调大军此事非同小可。然,最终他只是抬目望了望一旁的我,随之道:“传本王命令,调大军前去增援,越早解决越好,尽可能减免死伤。” 之后的事不说也罢,自是诸葛洛歌满脸委屈的离去,而全数的大军也陆陆续续的赶去阻拦大水。 很快,长安城便空了。 前线救灾之况也陆陆续续的传回长安,大军与民众死伤皆不在少数,然也并不是无好消息,来势汹汹的大水已在日益消退。日子也转眼飞逝,连同往年最热闹的新年都无人在意。最终在元宵前日传来消息,只道浮岗城眼下沟满河平,但水面已归于平静,日后定会逐步恢复正常。至此,这一场天灾便已度过。 也是到此,我不愿再为孟青玄所用。若如此下去,我当如何面对司凛夜? 我写了自来长安王府的第一封信于孟青玄。 “草民秦修染在长安王府所待已久,日日见长安王司凛夜体恤民众,甚至亲下田地亲力亲为,实乃爱民如子。近日天灾,暴雪肆虐,长安王遣大军于浮岗城救灾,颇见成效,如今天灾已平。草民信长安王乃是万古贤王,忠心耿耿,不愿再做细作留于长安王府,否则将无颜面对长安王。自此草民与皇断绝书信往来汇报长安王府消息。望皇一言九鼎,能放草民的娘亲离去。” 之后放飞于空,只道:“快去罢。” 下一息鸟儿尚未高飞,便见司凛夜怀抱扎好的花灯而入。 他望了望我冻的发红的指尖,握在手揉搓,“怎的如此凉?为何不拿着手炉?” 我没将手抽离,只是将脸微微一侧,半晌才道:“方才有只鸟儿受了伤从空跌落,我瞧见了,便顺手将它救起放了。”我撒谎了,可是凛夜,我日后便可不必再说谎了。 而后司凛夜松开了我的手,抱起他随手放在一旁的花灯,“修染,你瞧!” 我眼波一闪,双唇微张,却是没有从司凛夜手接过那花灯来。司凛夜的双手此举着,我不动,他便不动,如此过了半晌,他道:“修染,这…我手笨,扎的不好,但外面今年买不到,只能这样凑合了。” 他没自称“本王”,而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我”。 我见司凛夜有些窘迫,抿唇浅笑,而道:“我很喜欢这朵墨雪,我摘来的那朵还好看。谢谢你,凛夜。” 司凛夜一怔,随即喜的攥紧拳头,左右扭转,东张西望,神色飞扬。 我轻笑出声,司凛夜猛然回神,却又出神。 “凛夜,你送我这花灯,可是要我只拿着看?”我道。 司凛夜望着我木讷的摇摇头,只道:“自然不是。” “那还不带我出府去放灯?” 这下司凛夜才幡然醒悟,急忙点了点头,道:“好,这去放灯。” 既无轿撵,也无骏马,更无随从,我与他二人步行出府,并排而行,左右相差不过一臂,无人言语,静寂的宛若这无人又漆黑的街道。司凛夜时而转头望向我,而我则怀抱着花灯一直走。 如此走着过了良久,二人穿越了三条街道,已达城门口。 “修染,”司凛夜站定脚步,“到这里罢。我们从这里去,”说着指了指城门楼的楼梯,“城门楼高,花灯可以飘的远些。” “好。”我应道,随之抱着花灯,一步步的朝走去。 很快便到了城门楼顶,把守的侍卫见我逐步而来,立刻充满戒备,喝道:“你是何人!”甚至已然准备拔刀。只是打头的那侍卫还未曾将刀剑拔出鞘,便被已然跟来的司凛夜握住手腕,刀剑入鞘。 八名侍卫一见是司凛夜,便急忙抱拳而道:“不知是王爷到此,多有冒犯!我等实在不识这位公子,望王爷莫怪罪。” 司凛夜听此挑了挑眉,又望了望一旁抱着花灯的我,忽而道:“以后见他如见本王亲临,他是本王的...”他的话到此一顿,停顿了几息,望向我的双眸,才道:“王妃。” 我没料到司凛夜会如此说,可怪的是我并未因此生气,只觉脸火热一片,即使眼下没有铜镜,我却也知,我眼下脸定是一片艳红。于是紧了紧怀的花灯,红着脸转过身子,去城门楼边去了。 司凛夜随之转身,几步便来到秦修染身侧。我道:“你为何那般说?” 司凛夜怔然几息,终是道:“修染,我心系于你。” 我身子随之微颤,心蜜意只有我知,却不叫他发觉,只因除了蜜意之外还有万分不确定因素。我抬头望向他,“凛夜,可我是男子。” 我是男子,与我在一处,会饱受世间非议,而你是世间万人敬仰的长安王,你是否能做到不顾一切? “我自然知晓你是男子。”司凛夜道,“帝与韩子高厮守一生,可有不可?哀帝与董贤亦相伴相依,可有不可?我与你,又有何不可?” 我道:“你是万人敬仰的长安王,如此你不怕后代史书使下刀笔?” “修染。”司凛夜道:“我自幼习武,从未料想过我会爱一个男子,会成为我平日最厌弃之人。可自从孟灏炀之事后,我想明白了,亦看清了。修染,我不爱男风,我只心悦你。” 不爱男风,只心悦你。 是啊,我又何尝不是呢? 好似所有的心绪在这一息都得以宣泄,我已无其他问题,已能放心交付我的心。可我的心...是现下才交付,还是早已交付了呢? 空气好似突然凝滞了,我没回答,甚也没说,只是垂下了头。弹指间又抬起头,道:“放灯罢。” “啊?”司凛夜一愣,随之只得道:“好。”而后取出火折子擦亮递到我手。 我接过火折子,探进花灯之,火苗与烛火相碰瞬间,整个花灯都亮了,那栩栩如生的墨雪宛若在摇曳火光之绽放。我高高举起花灯,好似风儿恰此扬起,一松手,花灯便飘飞而夜空,点燃一片黑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我的声音极小。 司凛夜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望向我,问道:“修染,你刚说甚?” “吟诗罢了,甚是应景。”我头一扭,故作淡淡之态,才不顾司凛夜如何急切,然下一息,平淡之态净消,一种少见的惊慌之色出现在我的脸。 花灯飞的越来越远,所照亮的地方也越来越远,可随之那微弱烛光,竟是将门口之下潜着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数量绝不在少数,定然是可有大军抗衡的人数! “凛夜,你看!”我推了推司凛夜。 司凛夜疑惑的回头,却见一众兵马乌压压的聚于城门楼之下,而有越来越多的火光从下面亮起。司凛夜望着,发觉下方兵马统领也抬头望向了他,目光交汇之时,只听那统领扬声道:“扔火球!” “是!”一声齐喝,我只觉我的身子都随之一动,乃是气壮山河之声,随之便是烧的正旺的火球朝城门楼飞旋而来,一个接着一个。且正有一个正朝我袭来。 只听司凛夜急唤道:“修染!”他向前一撞,将我扑倒,护在怀。 他将将护我在怀,便只觉火球擦身而过,后直入城之地,所到之处便是火焰撩起。 “凛夜...”我惊魂未定的唤了句,“你可还好?” “恩,我尚且无事。”司凛夜道。 “修染,你抱紧我。”司凛夜道,“快!” 我也并未多愣神,而是抬起双臂紧紧的保住了司凛夜的脖子。司凛夜见我已然调整好了姿势,便至城门楼边,纵身跳了下去。一瞬间的落空,我迷茫的望着他,却还不及恐慌,下一息已安然落地。随之司凛夜一路如风,几个闪身,我与他已到长安王府前。王府之看似也是已得到了消息,齐齐的聚于府门前,人数不多,只有少数的府内侍从,有些已然亟不可待的跑回自家告知其家人了。 诸葛洛歌看似恐慌非常,见司凛夜回来先是目露喜色,却在下一息看见我之时,喜色尽收。诸葛洛歌唇瓣颤了颤,明显是准备说话了,却被司凛夜堵回了肚子。 “有什么话现下也莫要再说,先找个容身之处再言其他。”司凛夜道。 “王爷,絮语山这次雪灾之后山下沟壑汇成一条河流,大可阻绝火势,不若我们去那处先避避火,再想对策。”小金道。 “可行,出发。”司凛夜道,随即扯过一旁府马匹,翻身马,而我依旧在他怀,与他同乘。其余之人会驭马者都翻身马,诸葛洛歌与所剩不多的几个婢女都进了马车。 马儿似是也知大火的恐惧,跑的平时都要快许多,再加絮语山本在长安城,距离不远,于是转眼便是到了。絮语山下有一处寺院,名曰飞尘寺,前期雪灾之由于大军处理积雪及时,此寺虽是破损不堪,但到底是存留了下来做了他们的容身之所。此时敌军已然闯入长安城,然却不知因何,数万大军只是排列处在城门楼边,并不进犯。 而当一干人将将靠着寺壁坐下喘气之时,不好的消息却是接踵而至。 其一:赶回长安城的大军在半路遭到敌军拦截,无法抽身。 其二:长安城民众因大火纷纷欲逃离出城,却又因此了敌军诡计,在城门出纷纷被捕。 “他们究竟要干甚!”司凛夜怒喝,拳头重重的锤在本已破旧不堪的寺壁之,悉悉索索的的落下了一堆尘土。 在外探查情势的侍卫也在此时归来,慌忙而道:“王爷,他们捕捉了长安城民众,又点燃了香,香插了有一排,只道所有的香燃尽天色大亮,若是王爷还未现身,便要杀城民众,若是王爷一直不出现,便杀光城民众!” “你说什么!”司凛夜“噌”的站起身子,怒道:“民众何辜!”说着便欲出飞尘寺前去城门楼,好解救城民众。 “王爷不可!”诸葛洛歌扑前去抓住司凛夜的袖袍。 小金也道:“王爷爱民如子所有人都知,可眼下去无疑是了圈套无疑啊王爷!” 我亦点了点头,沉声道:“凛夜,此时去确实不妥,你若是落,又何以救城民众?” 司凛夜的脚步停了。 “眼下距敌军所说的天亮时分还为时尚早,至少民众尚且安全,不若我们眼下想想对策,一切说不得尚有转机。”我道。 可我将将说完,诸葛洛歌便带着哭腔道:“秦修染,你少装了,若不是你怎会出此事?若不是你城怎会无军?城敌军你敢说不是你引来的!” 不得不说,事情太过凑巧,连司凛夜眼下都是蹙眉不语,这也使我心头一寒。莫非如此之久了,他还不信我? 是时又是一名在外探查的侍卫闯进寺,只道:“王爷,敌军扬旗了!是冥襄国!” “你说什么?!”司凛夜喝道,从表情便可见他心乱如麻。 随之竟是听闻哭声阵阵,见是囹水院婢女落泪,口也不住的说着埋怨之言,虽是哭腔浓重,却是叫人听的真切。 “娘娘早说秦公子是冥襄国可惜王爷是不信,还万般宠爱秦公子,可今日我奴婢分明看见秦公子站在院唤来信鸽将信筒绑又放飞,定是传信与冥襄国叫他们进攻长安……”那婢女道:“将长安城大军调离,也是秦公子献计!” 眼看那婢女泪水不止,诸葛洛歌接着道:“王爷一直不信妾身所言,到眼下还不信吗?妾身所找的证据王爷不信可以,眼下这可并不是妾身所找的,王爷还不信吗?”随之她也泪水婆娑的望向我,委屈而道:“秦修染,王爷向来待你不薄,你怎么这般狠心!” 眼下所有人都开始疑我,连同最该信我的司凛夜都望向我,“……修染,”他的眸乃是深深的痛惜失望,“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凛夜!”我心一颤,这才知晓司凛夜是真的疑我,我少有的激动,忙道:“你听我解释!” “本王不听!”司凛夜道,“秦修染,你只要告诉我,那婢女方才所言真假,你究竟有没有传过信!” 我张大嘴巴,那双一向半合的睡凤眼也无力张大,眼泪一滴滴的滴落,司凛夜方才,自称“本王”,他……这么般不信我?也罢,也罢……良久良久,我轻微的点头,道:“是的,她所言不虚,那时我是在传信。” “噌!”宝剑出鞘,司凛夜剑指我,他握在手的剑抖的厉害,可算如此,这次都不是剑背,而是剑刃,“秦修染,你怎敢!你怎敢!” “铮!”宝剑出手,穿入一旁墙壁之,整个飞尘寺寂静无声。 司凛夜头垂的很低,胸口不住的起伏,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握得很紧,又是良久,“滚。” “凛夜,我……” “滚!”司凛夜猛然抬头,眼底猩红,手指指向寺门,“我叫你滚!” 我脸颊之清泪数行,我张张口似是想说的良多,却是没有再说,转身而离。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 我出了飞尘寺,宛若失了魂魄,我知晓,这世我原以为最信我之人,眼下是真的疑我。而这人,是方才还口口声声说爱我之人,是方才还与我讲述帝与他的男皇后之人。 罢罢罢,这世,本世事无常。 如此飘荡,竟是到了长安城门楼处,方才我与司凛夜放花灯之地,此刻被恐慌的城民众站满,那一排香已燃的不剩几柱,我抬头望望天色,果真天已快要待署。 民众何辜?司凛夜曾说,我也这般认为。我曾想救民众,可奈何无人信我,那眼下该如此望他们死去吗?我不住思索,下一息身体却已为我做出选择。大火燃了一夜,空气都是热浪,我费力的奔跑,不住的咳嗽,直达长安王府,后直入滕云院,取出了司凛夜平日里最爱穿的衣物,紫色的衣袍,面的金线有些刺眼。我换衣物,又取出假面,严丝合缝的贴在脸,转身而离。 虽说我已用尽力气奔跑,却依旧已过去了太久。香,已燃尽了。我赶到之时,第一个城民已被抓住,刀架在脖子。 冥襄国的头领正说着:“你们那长安王也并不是多厉害嘛,眼下不知躲在何处不敢现身呢!”随之欲下令砍下那城民的脑袋。 在那士兵手长刀要落下的前一息,我喝:“住手!谁说本王不敢来!” 那士兵手的长刀收的倒是及时,那人算是留得一命,随之所有人都望向我,只见我一身重紫色衣袍,正是平时里司凛夜最喜穿的颜色。而我的脸,也与司凛夜一般无二,一双龙眼外露寒星,两道剑眉浓如墨色,高挺的鼻梁似有光华浮动其,唇瓣模棱分明。 “入夜之时说的清清楚楚,本王来此,你便放了长安城众民,本王望你说话算话。” 那敌国的头领从一旁的士兵手接过画卷,展开来与我做着较,看了几眼后点了点头。 “真是没想到啊……你还真真敢自己来,若不是我手有你的画像,我还当是旁人冒充的呢!”那头领起身,拍拍我贴着人皮面具的脸,似是还想说什么。我握住那人的手腕猛然向后一甩,随之狠狠一巴掌甩在那人的脸,很快那人脸赫然五指红印。 那敌国头领被打的愣了,半晌才狠狠啐了一口,“混蛋!早听闻司凛夜性子直且爆,却没想你死到临头了,还如此不知好歹!” 我嘴角一勾,垂在身侧握紧的拳头却是松了,到此,所有人都已然相信我是司凛夜了。 “你们直捣长安,无非是想取本王的命,本王来了,命可以给,你要先放了他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会背信弃义罢?”我道。 那被我扇了一巴掌的冥襄国头领此刻气急败坏,只欲取我性命,便摆摆手,道:“把他们放了!” 随之那些民众得救,而也那一瞬息,头领提剑,向我之地闪身掠来。我不仅不躲,反而是迎着长剑张开手臂,双眸轻合,唇角扬,无欲无求想要赴死。 终于…… 终于……要解脱了。 从此,再不用过那避世的生活,再不用为娘亲的疟疾奔波,也再不会为那不相信我的男子心伤……司凛夜,曾经你用墨雪救我一命,眼下,当做我还给你了。 长剑入胸,那头领似是不解气的搅弄,只是,我再也察觉不到了。 /html/book/42/42718/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