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花灯下惊魂
凛夜。 秦修染唤他,凛夜。 除了那一日在珍珠潭秦修染以一吻渡给他散尽内力的药又点住他的xue道后,所唤他“司凛夜”以外,秦修染都管他唤“王爷”,不失分寸规矩又万分疏离的二字。 这是秦修染第一次唤他的名。 忽如而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司凛夜甚至不知如何表达,这种感觉好似是一直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莲花,忽而到了他的手,即使是荷梗的软刺刺伤了他,他也只有满心欣喜。 司凛夜若不是因着秦修染把那花灯抱了个满怀,他定然会将他扯进怀,断然不会像现下如此攥紧拳头,左右扭转,东张西望,神色飞扬。 一声轻笑传来,司凛夜猛然回神,见秦修染笑着,笑意都染进眼眸,锁进眼眶。这亦是司凛夜第一次见秦修染如此情真意切的笑着,算此时天已然黑了,他也觉这笑意夺目。 “凛夜,你送我这花灯,可是要我只拿着看?”秦修染道。 司凛夜望着秦修染木讷的摇摇头,只道:“自然不是。” “那还不带我出府去放灯?” 这下司凛夜才幡然醒悟,急忙点了点头,道:“好,这去放灯。” 既无轿撵,也无骏马,更无随从,二人步行出府,并排而行,左右相差不过一臂,无人言语,静寂的宛若这无人又漆黑的街道。司凛夜时而转头望向秦修染,而秦修染则怀抱着花灯一直走。 如此走着过了良久,二人穿越了三条街道,已达城门口。 “修染,”司凛夜站定脚步,“到这里罢。我们从这里去,”说着指了指城门楼的楼梯,“城门楼高,花灯可以飘的远些。” “好。”秦修染应道,随之抱着花灯,一步步的朝走去,司凛夜望着他的背影浅笑着眯起双眼,亦跟了去。 很快便到了城门楼顶,把守的侍卫见一名抱着花灯的男子逐步而来,立刻充满戒备,喝道:“你是何人!”甚至已然准备拔刀。只是打头的那侍卫还未曾将刀剑拔出鞘,便被已然跟来的司凛夜握住手腕,刀剑入鞘。 八名侍卫一见是司凛夜,便急忙抱拳而道:“不知是王爷到此,多有冒犯!我等实在不识这位公子,望王爷莫怪罪。” 司凛夜听此挑了挑眉,又望了望一旁抱着花灯的秦修染,忽而道:“以后见他如见本王亲临,他是本王的...”他的话到此一顿,停顿了几息,望向秦修染的双眸,才道:“王妃。” 不知是否是城门楼的火把之故,这一刻在司凛夜看来,秦修染的脸色嫣红。如此司凛夜便松了口气,其实方才他那般称呼,是有些怕秦修染会气恼的,而眼下见其只是紧了紧怀花灯,红着脸转过身子,去城门楼边去了。 八个侍卫傻了眼,支支吾吾的却是甚也不敢说,抱拳后转身而离了。 司凛夜亦转身,几步便来到秦修染身侧。只听秦修染道:“你为何那般说?” 司凛夜心系于秦修染,这是他认为秦修染早该知晓的事情,只是眼下这般被问,还是有几分噎在喉头,可又想到这么久来的点点滴滴,他终是道:“修染,我心系于你。” 秦修染抬头望向司凛夜,目光一如往日那般让他觉得仿佛能将他穿透一般:“凛夜,可我是男子。” “我自然知晓你是男子。”司凛夜道,“帝与韩子高厮守一生,可有不可?哀帝与董贤亦相伴相依,可有不可?我与你,又有何不可?” 秦修染未曾深想,而是随之问道:“你是万人敬仰的长安王,如此你不怕后代史书使下刀笔?” “修染。”司凛夜道:“我自幼习武,从未料想过我会爱一个男子,会成为我平日最厌弃之人。可自从孟灏炀之事后,我想明白了,亦看清了。修染,我不爱男风,我只心悦你。” 空气好似突然凝滞了,秦修染没回答,甚也没说,只是垂下了头。弹指间又抬起头,道:“放灯罢。” “啊?”司凛夜一愣,随之只得道:“好。”而后取出火折子擦亮递到秦修染手。 秦修染接过火折子,探进花灯之,火苗与烛火相碰瞬间,整个花灯都亮了,那栩栩如生的墨雪宛若在摇曳火光之绽放。 秦修染高高举起花灯,好似风儿恰此扬起,他一松手,花灯便飘飞而夜空,点燃一片黑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秦修染的声音极小。 司凛夜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望向秦修染,问道:“修染,你刚说甚?” “吟诗罢了,甚是应景。” 秦修染语气淡淡的,才不顾司凛夜如何急切,然下一息,平淡之态净消,一种少见的惊慌之色出现在他的脸。 花灯飞的越来越远,所照亮的地方也越来越远,可随之那微弱烛光,竟是将门口之下潜着密密麻麻的黑衣人,数量绝不在少数,定然是可有大军抗衡的人数! “凛夜,你看!”秦修染推了推司凛夜。 司凛夜疑惑的回头,却见一众兵马乌压压的聚于城门楼之下,而有越来越多的火光从下面亮起。 司凛夜望着,发觉下方兵马统领也抬头望向了他,目光交汇之时,只听那统领扬声道:“扔火球!” “是!”一声齐喝,秦修染的身子都随之一动,乃是气壮山河之声,随之便是烧的正旺的火球朝城门楼飞旋而来,一个接着一个。 司凛夜的脑宛若一团乱麻,不知如何处置,百战不殆的前提是要知己知彼,可眼下,连对方是何处兵马他都不知。 敌国细作。 不知为何,这四个字突然传进司凛夜的脑海,他抬头,望向秦修染,却只见一枚火球正朝秦修染所立之地袭来。 “修染!”根本来不及思索,身体已作出反应。随着撕心裂肺的一喝,司凛夜向前一撞,将秦修染扑倒,护在怀。 司凛夜将将护秦修染在怀,便只觉火球擦身而过,后直入城之地,所到之处便是火焰撩起。 “凛夜...”怀的秦修染唤了句,“你可还好?” “恩,我尚且无事。”司凛夜道。行军打仗多年,这些他还是应付的来,只是眼下这个城门楼是待不下去了,须得速速离去找到容身之所。 “修染,你抱紧我。”司凛夜道,“快!” 秦修染也并未多愣神,而是抬起双臂紧紧的保住了司凛夜的脖子。司凛夜见秦修染已然调整好了姿势,便至城门楼边,纵身跳了下去。一瞬间的落空,秦修染迷茫的望着他,却还不及恐慌,下一息二人已安然落地。随之司凛夜一路如风,几个闪身,二人已到长安王府前。王府之看似也是已得到了消息,齐齐的聚于府门前,人数不多,只有少数的府内侍从,有些已然亟不可待的跑回自家告知其家人了。 诸葛洛歌看似恐慌非常,见司凛夜回来先是目露喜色,却在下一息看见被他紧紧抱于怀的秦修染之时,喜色尽收。诸葛洛歌唇瓣颤了颤,明显是准备说话了,却被司凛夜堵回了肚子。 “有什么话现下也莫要再说,先找个容身之处再言其他。”司凛夜道。 “王爷,絮语山这次雪灾之后山下沟壑汇成一条河流,大可阻绝火势,不若我们去那处先避避火,再想对策。”小金道。 “可行,出发。”司凛夜道,随即扯过一旁府马匹,翻身马,而秦修染依旧在他怀,与他同乘。其余之人会驭马者都翻身马,诸葛洛歌与所剩不多的几个婢女都进了马车。 马儿似是也知大火的恐惧,跑的平时都要快许多,再加絮语山本在长安城,距离不远,于是转眼便是到了。絮语山下有一处寺院,名曰飞尘寺,前期雪灾之由于大军处理积雪及时,此寺虽是破损不堪,但到底是存留了下来做了他们的容身之所。此时敌军已然闯入长安城,然却不知因何,数万大军只是排列处在城门楼边,并不进犯。 而当一干人将将靠着寺壁坐下喘气之时,不好的消息却是接踵而至。 其一:赶回长安城的大军在半路遭到敌军拦截,无法抽身。 其二:长安城民众因大火纷纷欲逃离出城,却又因此了敌军诡计,在城门出纷纷被捕。 “他们究竟要干甚!”司凛夜怒喝,拳头重重的锤在本已破旧不堪的寺壁之,悉悉索索的的落下了一堆尘土。 在外探查情势的侍卫也在此时归来,慌忙而道:“王爷,他们捕捉了长安城民众,又点燃了香,香插了有一排,只道所有的香燃尽天色大亮,若是王爷还未现身,便要杀城民众,若是王爷一直不出现,便杀光城民众!” “你说什么!”司凛夜“噌”的站起身子,怒道:“民众何辜!”说着便欲出飞尘寺前去城门楼,好解救城民众。 “王爷不可!”诸葛洛歌扑前去抓住司凛夜的袖袍。 小金也道:“王爷爱民如子所有人都知,可眼下去定是了圈套无疑啊王爷!” 连秦修染,都是点了点头,沉声道:“凛夜,此时去确实不妥,你若是落,又何以救城民众?” 司凛夜的脚步停了。 “眼下距敌军所说的天亮时分还为时尚早,至少民众尚且安全,不若我们眼下想想对策,一切说不得尚有转机。”秦修染道。 可他将将说完,诸葛洛歌便带着哭腔道:“秦修染,你少装了,若不是你怎会出此事?若不是你城怎会无军?城敌军你敢说不是你引来的!” 事情太过凑巧,连司凛夜眼下都是蹙眉不语。 是时又是一名在外探查的侍卫闯进寺,只道:“王爷,敌军扬旗了!是冥襄国!” “你说什么?!”司凛夜猛然觉得胸口被谁握紧,气都不顺。冥襄国,那个导致唐点杏身死的国家....还有那句诸葛洛歌一直在说的话“秦修染是冥襄国细作”,他只觉心乱如麻,随之竟是听闻哭声阵阵,更叫他乱的一发不可收拾。 司凛夜回头,见是囹水院婢女落泪,口也不住的说着埋怨之言,虽是哭腔浓重,却是叫人听的真切。 “娘娘早说秦公子是冥襄国可惜王爷是不信,还万般宠爱秦公子,可今日奴婢分明看见秦公子站在院唤来信鸽将信筒绑又放飞,定是传信与冥襄国叫他们进攻长安...”那婢女道:“将长安城大军调离,也是秦公子献计!” 眼看那婢女泪水不止,诸葛洛歌接着道:“王爷一直不信妾身所言,到眼下还不信吗?妾身所找的证据王爷不信可以,眼下这可并不是妾身所找的,王爷还不信吗?”随之她也泪水婆娑的望向秦修染,委屈而道:“秦修染,王爷向来待你不薄,你怎么这般狠心!” 司凛夜只觉大脑之“嗡”的一声,骤然忆起他满心满意的抱着亲手扎的花灯去囹水院之时,秦修染独自站在院,所言那句“快去罢”,还有那将将飞起不高的鸟儿。当时秦修染目光闪躲,只道是鸟儿受伤跌落,他碰巧瞧见了便放飞了,可眼下细思来便是极恐,寒冬时节万木凋零鸟儿早已迁徙温暖之地或是入巢保暖,又何来受伤跌落的鸟儿之言? “...修染,”司凛夜望向秦修染,眸乃是深深的痛惜失望,“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凛夜!”秦修染少有的激动,他道:“你听我解释!” “本王不听!”司凛夜道,“秦修染,你只要告诉我,那婢女方才所言真假,你究竟有没有传过信!” 秦修染张大嘴巴,那双一向半合的睡凤眼也无力张大,眼泪一滴滴的滴落,良久良久,他轻微的点头,道:“是的,她所言不虚,那时,我是在传信。” /html/book/42/42718/l